检修通道的混凝土墙渗着潮气,里奥后背抵着墙,指尖在铜币刻痕上反复摩挲,触感像蛇信子般凉滑。
灰面的银哨声还在他耳膜上嗡嗡作响——那是执法者的执念,比雨水更黏腻的追杀。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老科恩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的话:“魔术师的命,是和观众抢来的。”
可这次的观众,是会把他骨头嚼碎的怪物。
隧道深处传来广播杂音,电流刺啦声里突然炸出一句:“……标记依光而动……避光者生……老乔知道出口。”
里奥的瞳孔骤缩,地铁口那个总裹着破毛毯、往路人鞋上吐口水的疯老头突然浮现在眼前。
老乔总念叨“光会吃人”,上个月暴雨夜他蹲在报刊亭下,里奥给过他半块三明治,他却突然拽住里奥袖口:“你身上有影子味,和那天一样。”
“赌一把。”
里奥抹了把脸上的水,摸到下巴上被碎玻璃划的小伤口,血腥味在齿间散开。
他顺着检修梯往上爬,每一步都压着脚尖,像当年在剧院后台偷道具时那样——魔术师的第一条准则:别让观众听见你走路。
地铁站台的霉味比记忆里更重,荧光灯管在头顶忽明忽暗,照出墙皮剥落的痕迹。
里奥贴着消防栓阴影挪动,眼角余光扫过自动售票机的电子屏——23:47,末班车还有七分钟进站。
通风口后传来粉笔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他屏息凑近,看见老乔正用白粉笔在瓷砖上画扭曲的八角星,每画一笔就念叨一句:“那天也是蓝光,吃了整列车厢……老乔。”
里奥压低声音,手指扣住魔术箱的搭扣。
老头的手猛地顿住,浑浊的眼珠缓缓转过来,却没看他的脸,而是盯着他领口——那里藏着铜币。
“你身上有味道,和他们一样。”
老乔的声音突然清亮,像换了个人,“蓝汪汪的,吸过光,也吸过命。”
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戳向里奥胸口,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灰面用音律施法,声音越清,杀意越准。
你不能让他‘听’到你。”
里奥的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想起灰面第二声哨音震碎剧院木门时,自己躲在暗格里,能清晰听见对方皮靴碾碎玻璃的脆响——原来那不是普通的听觉,是魔法在“听”。
“静音步法。”
他脱口而出。
当年在街头表演近景魔术,为了在观众眼皮底下换牌,他练过三个月:重心始终压在前脚掌,鞋跟包上绒布,每一步都踩在环境噪音的间隙里。
此刻他猛地扯开背包,摸出备用的海绵垫和胶带,三两下撕下鞋底,把海绵剪成薄片粘在鞋跟,又绕着鞋帮缠了两层胶带——这样踩在瓷砖上只会发出类似鞋底摩擦的闷响。
“锡纸。”
老乔突然抓起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那东西爱反光,会引着他们找过来。”
里奥反应极快地摸出包里的锡纸,把铜币裹了三层,塞进内袋,外罩一件旧T恤——老科恩教过,魔术的关键是控制观众的视线,现在他要控制的是魔法的“视线”。
远处突然传来银哨清鸣,像一把冰锥刺穿空气。
里奥的太阳穴突突首跳,站台尽头的玻璃广告牌“咔嚓”裂开蛛网纹,碎渣簌簌落在地上。
灰面来了。
“末班车进站!”
电子广播的机械音刚好响起,轨道深处亮起车头灯的白光。
里奥攥紧改造好的鞋,心跳快得要撞穿肋骨。
他数着秒,在列车鸣笛的瞬间将锡纸包的铜币抛向对面站台——锡纸边缘反射出一点微光,像极了未被完全遮蔽的魔力波动。
“走!”
老乔突然推了他一把,自己缩进消防栓后面。
里奥贴着地面翻滚,膝盖撞在瓷砖上生疼,却不敢哼声。
列车的轰鸣盖过了一切,他看见灰面的灰铁面具转向铜币的方向,看见对方举起银哨的手,看见音波如实质的刀劈向空处——下一秒,列车金属车身与音波共振,嗡鸣炸成震耳欲聋的回响,灰面踉跄着后退,面具下渗出暗红血珠。
“光骗了他,声音也骗了他。”
老乔的笑声混在列车制动声里,轻得像片羽毛。
里奥抓住列车底部的检修架,顺着车轮与轨道的节奏爬行,每一步都踩在轮轨摩擦的“哒哒”声里——这是他用十年街头表演练出的节奏感,此刻成了最好的掩护。
列车驶入黑暗隧道时,里奥蜷缩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摸向胸口的内袋,锡纸里的铜币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炭。
更远处,隧道壁上的应急灯忽明忽暗,照出“前方支线检修”的锈迹斑斑的指示牌。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望着窗外飞逝的黑暗。
老乔的话还在耳边:“避光者生。”
可这列火车正驶向更暗的地方——那里有废弃的维修站,有更深的阴影,还有……铜币在锡纸里发出极轻的“嗡”鸣,像某种回应。
里奥眯起眼,手指慢慢按上魔术箱的搭扣。
这次,他要让那些自恃高贵的法师,看看真正的魔术师,是怎么在帷幕之外,把命运变成自己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