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方才李妈妈赶的可是个读书人?我瞧他书生打扮,却有些寒酸。”
女子端坐在镜前,柔声细语,一双柔荑正往唇瓣点唇脂。镜子里,她眉似远黛,目若秋波,娇滴滴一副小姐模样。
站在她身后的老妇边梳着女子秀丽的乌发,边开口回话:
“薇儿,你莫不是还要接济那帮没钱的破落户?听娘一句劝,别人的事情少掺和,于你自己也好。”
“……”女子沉默片刻,轻叹道,“娘,薇语晓得了。”
“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总是好的,只是每次偏就那么做了,叫我如何是好?”老妇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说,“薇儿,为娘想你是忘了,因着家中变故,你我尚且艰难自渡,哪有余力去为着别人好。”
女子张了张口,最终闭上了嘴,看着镜中已是二八年华的自己,思绪突然就飘回了三年前……
她原是官家小姐,奈何家道中落,父亲病故,她与母亲辗转多处,昔日友人竟无一位肯收留她们。
“陈大人,您不认识我了吗,求求您收留我们吧,我们可以干活,我们……”
“哎呀去去去,我认识你们么?就来攀关系。”
“刘先生,我们无处可去了,您看能不能……”
“不是我不念旧情,我现在也是家徒四壁,实在是没办法帮助你们。”
“李老爷……”
“不是我说啊,你也知道我家那婆娘心眼小,不让其他女人进府……”
走投无路的她们最后沦落秦楼,干最重最累的活计。后来鱼薇语因着愈发出色的容貌,被李妈妈相中,做了名歌妓。
三年来,她心性纯良,因为自己未曾好过,于是也见不得他人的苦难,她时常以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助着郁郁不得志亦或囊中羞涩的秀才书生。
时至今日,她结识了许多文人墨客,在建康,人们多数对她怜爱,称赞,当然也有小部分人仍放不下偏见,对秦楼女子这一身份感到不屑。
“薇儿?薇儿,你想什么呢。”张氏轻声询问。
“啊,噢没事,娘。”
“马上就该你上台了,快去候着吧,省的李妈妈要来催了。”
“嗯。”
约莫半炷香过去,台上的花魁柳蓉伊一曲舞毕,众人高声叫好。
就在这掌声中,“铮”的一声琴鸣,如山泉清涧,潺潺流涌。鱼薇语婉转的歌声响起,她的嗓音给人以清澈的感觉,像是高山之巅,雪水消融。
她边弹边唱,抬眸之际,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大门外,那人一手执书卷,着一身破旧的长衫,站在门口迟迟不舍离去——她的视线只是轻轻掠过,继而唱着柳永的《鹤冲天·黄金榜上》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鱼薇语才下台,就向那人走近几步,细细地瞧。他已经来了两次了,只是要么被李妈妈赶了出来,要么就在门口望着、坐着。这走近了才发现,他褪色的长衫上缀了许多补丁,手里的书仿佛是被翻阅了数次,很皱,泛着淡淡的黄。
她刚想再上前几步,就被李妈妈拦住:“诶呦,我说薇儿,你还在这里干嘛,快去陪周公子喝酒抚琴去。”
“……好。”她被李妈妈拉扯着,一步三回头。
那个背影,落寞萧条,却又有一股执着坚毅的,少年的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