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晚晴的坚持下,第二天一早,她就能下炕走动了。
李秀兰熬的稀得能照见人影的野菜粥,根本无法补充她身体所需的能量。
记忆里,这个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顿干饭,更别提荤腥了。
必须想办法弄点吃的。
她借口出去透透气,走出了低矮的土坯房。
林家村坐落在山脚下,清晨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远处传来几声鸡鸣狗吠。
土路两旁是整齐的土坯房或茅草房,墙上刷着斑驳的标语。
偶尔有扛着锄头的村民经过,都用一种混合着好奇、同情和些许看热闹的眼神打量她。
显然,她拒婚和挨打的事情,己经在村里传开了。
林晚晴并不在意,她循着记忆,朝着村头那条小河走去。
河边是女人们洗衣服、孩子们玩耍的地方,也是信息流通的场所。
她需要了解更多关于周文斌,以及这个村子的情况。
果然,河边己经有几个妇人在一边捶打衣服,一边高声聊着家长里短。
看到林晚晴过来,声音顿时小了下去,目光似有似无地瞟向她。
林晚晴找了个离她们稍远的安静地方,蹲下身,假装洗手,实则暗暗观察。
河水清澈,映出她现在的模样——一张瘦小的瓜子脸,皮肤因为营养不良有些蜡黄,但五官底子很好,眉眼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大而黑亮,因为换了她这个灵魂,褪去了原主的怯懦,显得沉静而有神采。
“瞧见没?
就是她,林家那个丫头,敢跟她爹叫板不嫁周知青。”
“啧啧,心气还挺高,周知青那样的文化人都看不上?”
“听说周知青也没瞧上她,嫌她家穷哩……”隐约的议论声随风飘来。
林晚晴垂下眼睫,心中冷笑。
果然,无论哪个时代,都少不了嚼舌根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清傲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林晚晴同志?”
林晚晴回头,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站在不远处。
他身材清瘦,面容斯文,但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和若有若无的优越感。
正是知青周文斌。
“周知青,有事?”
林晚晴站起身,语气平淡,带着疏离。
周文斌似乎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
以前的林晚晴见到他,总是低着头,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说话结结巴巴。
今天怎么……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几分施舍般的意味:“我听你大伯娘说了。
林晚晴同志,包办婚姻确实是封建陋习,你的反抗精神是值得肯定的。
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因此对我个人有什么看法。
我们知青下乡,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婚姻大事,自然也要慎重。”
林晚晴几乎要笑出来。
这人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周知青多虑了。”
她淡淡地说,“我反对的是包办婚姻这种行为,至于对您个人,”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什么看法。
毕竟,我们并不熟。”
周文斌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
他总觉得林晚晴这话里有话,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他内心那点急于回城、根本不想在农村安家的小九九。
他还想说点什么,忽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晚晴下意识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草绿色军装、身姿挺拔如松的年轻男人正沿着河岸走来。
他肤色是健康的麦色,五官轮廓分明,眉眼深邃,下颌线绷得有些紧,透着一股军人特有的硬朗和肃然。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河边,在与林晚晴视线接触的瞬间,微微顿了一下。
那目光锐利而清明,像冬日里的寒星,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
林晚晴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那人却没有停留,对她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迈着稳健的步伐径首离开了。
“是陆家老大,淮深哥啊。”
旁边有妇人小声议论,“听说在部队里当军官哩,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陆淮深?
林晚晴在记忆里搜索着这个名字。
好像是村东头陆家的儿子,很早就去当兵了,很少回来。
原来他长这个样子……周文斌看着陆淮深远去的背影,又看看似乎有些走神的林晚晴,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感觉自己在对方面前,仿佛矮了一头。
他悻悻地说:“既然林晚晴同志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林晚晴收回目光,根本没在意周文斌说了什么,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
她的脑海里,还回闪着那双深邃如星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