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的手指稳定得可怕。
他拿起第二把制式飞剑，动作精准得与标准教学影像别无二致。
灵视分析仪启动，淡蓝色的光幕在感应目镜中展开，将飞剑内部的灵力回路解析成错综复杂的几何图形和数据流。
他的大脑在高效运转，处理着维护信息，但意识的深处，却有一小块区域在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刚才那一幕——那偏离了标准流程的0.3度，以及分析仪上那道过于流畅、近乎妖异的灵力曲线。
“……外灵暴烈，如薪火；内灵温润，如泉涌……”那声音，冰冷而古老，不带任何感情，却像一根细针，反复刺探着他被标准化知识填满的认知。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异样，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把飞剑上。
这是一把“疾风”系列标准款，问题出在平衡符文上，一处微小的灵力淤积导致御空时会产生高频震颤。
手册第三卷，第七章，第十二条。
解决方案：使用低频灵能波，持续震荡淤积节点三秒，不可超过标准能量阈值的百分之五。
沈默拿起“灵能谐振笔”，调整到指定频率和能量输出。
笔尖亮起柔和的绿光，对准那个肉眼无法看见的灵力淤积点。
按下开关。
能量的微尘在符文中荡漾开来。
一切本该如同过去千百次重复那样，精准、乏味、有效。
然而，就在能量触及节点的瞬间，那篇“逆涌灵枢篇”中关于“灵力本质如水，可疏不可堵”的模糊描述，再次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
他的手腕，几乎是出于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本能，极其细微地、违背手册规定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谐振笔输出的不再是稳定的低频波，而是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脉冲。
三秒到。
谐振笔光芒熄灭。
沈默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屏住呼吸，立刻用灵视分析仪进行扫描。
灵力淤积点……消失了。
不仅如此，整个平衡符文的灵力流转，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圆融感，仿佛它本就被设计成如此，之前的淤积只是一种“错误”的状态。
又是一次“异常”！
一次违背手册，却得到更优结果的“异常”！
冷汗，瞬间从他额角渗出。
他猛地抬头，视线飞快地扫过工作台上方。
一台监工符偶正悬停在斜对面的过道上，其复眼结构的传感器缓缓转动，扫过一排排工作隔间。
没有警报声。
符偶胸口的指示灯是平稳的绿色。
它没有检测到这次“违规操作”。
是动作太细微，超出了符偶的监测精度？
还是……这种基于“逆涌灵枢篇”理念的、近乎本能的微调，本身就游离于现有监控体系的定义之外？
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像两条冰冷的蛇，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不敢再尝试。
接下来的维护工作，他严格遵循《标准维护手册》的每一个标点符号，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他维护的法器，性能全部稳定在“合格”的范围内，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下午西点，收工汽笛响起。
如同按下了一个开关，整个庞大的工坊里，成千上万个工作隔间的能量屏障同时熄灭。
灰色的人流再次汇聚，沉默地向外涌去。
沈默跟着人群，感觉自己像被抽空了力气。
高度的精神紧张，比连续维护十把飞剑还要消耗心神。
在工坊出口，每个人都需要再次通过一道灵能扫描门，并在一台终端上刷卡，结算当日的工作积分和灵能补贴。
“嘀。”
沈默将身份铭牌按在终端感应区。
屏幕上快速闪过他的信息：沈默，编号DQ7-B7-3742-0891今日维护法器：8件平均合格率：100%任务积分：+80基础灵能补贴：+10点状态评估：正常看着“正常”那两个冰冷的字体，沈默暗暗松了口气。
他正要离开，终端屏幕却突然闪烁了一下，跳出了一条额外的信息：提示：检测到员工今日灵力波动存在两次微小异常峰值，与工作状态相关性较低。
建议：注意休息，保持标准冥想法修炼，必要时可前往工坊医疗部进行免费咨询。
擎天工业关心每一位员工的身心健康。
沈默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它们还是监测到了！
虽然将其归因于“疲劳”或“状态不佳”，但监控系统无疑己经捕捉到了他因那篇诡异功法而产生的心神波动。
一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监视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在这個系统中，几乎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他低着头，快步离开工坊，融入外面灰蒙蒙的街道。
霓虹灯己然亮起，将灵能废雾染成各种怪诞的颜色。
广告光幕上，那个仙风道骨的老者依旧在推销着“筑基灵液”，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回到“安居阁”3742层的891号房间，沈默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狭窄的空间给了他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他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一枚薄如蝉翼、半透明的玉片——这是旧时代用来记录信息的“玉简”，如今早己被效率更高的灵网和万象镜淘汰。
这枚空白玉简，是他偶然在旧货市场淘来的废品。
昨天，他就是鬼使神差地用这枚玉简，拷贝了万象镜上那篇一闪即逝的《基础吐纳术详析——逆涌灵枢篇》。
当时只是出于一种对“禁忌”的好奇，而现在，这枚玉简却变得无比烫手。
终端上的那条“提示”，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他的头顶。
继续研究这玩意儿，风险太大了。
一旦被灵力安全局盯上，他的人生将彻底毁灭。
最好的选择，就是立刻毁掉它。
然后忘掉这一切，继续做一个合格的“工蜂”，沿着被设计好的轨迹活下去。
他举起玉简，手上微微用力，玉简发出了细微的“嘎吱”声，似乎下一刻就会碎裂。
就在这时——“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响起，如同重锤，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沈默浑身一僵，心脏狂跳起来。
谁？
监工？
灵力安全局？
他们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