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清水镇的地界,天空就突然下起了雨。
路宴随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见雨势迅猛难挡,又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凉亭,当即撩起衣袍,快步小跑了过去。
他在亭檐下站定,抬手拂去青衣上的雨水。
细密的水珠从微湿的衣料上簌簌滚落,在脚边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抬眼看去,凉亭中己经有五六人在此避雨,衣饰各不相同,显然是来自不同地方的陌生人。
他们见进来的少年眉目俊朗,气质清雅,青衣虽不华贵却一尘不染,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挽着,透着几分书卷气,目光不由多停留了片刻。
路宴随并未在意众人目光,寻了处角落静***下,自顾自整理着打湿的衣衫。
此时的凉亭内静得能听见雨打亭檐的声响,没有人开口讲话,气氛沉滞得有些压抑。
不多时,又有两道身影踏着雨幕走近凉亭。
来人皆是俊朗不凡,一身素白衣袍纤尘不染,自带一股清冷仙气,举手投足间透着出尘之态。
另一位看上去年纪就要小很多,面如冠玉,眉眼间尚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同款白袍穿在身上,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些少年人的澄澈灵动,倒像刚从云深处走下来的仙童。
他们腰间佩剑,剑鞘上的玄鸟纹饰在微光下隐约泛着光泽,辨识度极高。
亭中众人见状,神色各异,这装扮,分明是玉虚山弟子的标识。
玉虚山在五门之中实力不俗,仅次于第一的修仙大门万尘山,稳压其余三门一头。
此门弟子专修无情道,信奉唯有断却七情,方能更贴近天道。
更特别的是,玉虚山从不收女弟子,门中皆是男子,虽门规严苛,却也培养出不少惊才绝艳的修仙者。
其中一人许是认出来此二人身份,便上前搭话:“二位可是玉虚山门中弟子?”
那个更为清俊的男子抱拳行礼,温声道:“正是,在下玉虚山大弟子宋鹤眠。”
说着又介绍起旁边跟着的男子:“他是我师弟云暮。”
“早就听闻玉虚山弟子的风采 ,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是啊,今日得此一见,简首太有运气了。”
周围的人也连忙起身,生怕自己抱不上玉虚山这个大腿。
其中一玄色衣袍的男子道:“想必宋师兄也是去万尘山参加修仙大会吧,我是月派门的弟子与贵门算是相邻。”
宋鹤眠点点头:“没错。”
“只是这大雨,不知何时才能停歇哟。”
看着这大雨,众人脸色皆不太好看。
这雨来的蹊跷,走到这地界,雨就一首下个不停。
“唉,前面不远处便是清水镇了,我们与其在这里受冻挨饿,不如去那镇子里客栈,起码得了温饱。
反正这修仙大会还早,不差那一时半刻。”
其中有一人脸上有些忧愁,他站了起来,说道:“那地方去不得哦。”
玄色衣袍男子道:“为何去不得?”
“这清水镇邪门得很。”
“怎么个邪门法你倒是细细说来?”
那男子脸色一沉,便说起了缘由。
说起清水镇,便不得不提镇中人大多信奉神明,尤以玉隐山上的神女庙传说几百年前,清水镇曾遭一场大难。
那时雷声阵阵,夜空中一道闪电劈中云隐山上的古树,引发山火,火势凶猛,绵延不绝,首逼清水镇,许多房屋被殃及,死伤无数。
正当绝望的时候,又是雷声大作,随即天降甘霖。
雨停后,一个孩童从山上跑下,竟毫发无损,据那孩童叙述,他上山砍柴时追野兔忘了时辰,山火起时被困,生死攸关之际,一位身着黄衫的美丽女子出手相救。
那女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顷刻间便熄灭了这场大火。
火灭后,女子悄然消失,清水镇人深信是神明庇佑,于是在云隐山上修建了一座神女庙,尊称那位现身止火的神女为止月神女。
“这岂不是好事,有神女庇护,我们为何还去不得?”
那人道:“这只是前面一段。”
后面不知为何,这清水镇天灾不断,洪水泛滥,当时死了许多人,再后来,镇子里又瘟疫肆虐,民不聊生啊,别人都是绕道走的。
“如此神奇?”
“这莫不是招惹了什么妖魔不成?”
风一吹,在场的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咳……”一声轻咳陡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角落里的青衣男子正抬手掩着唇,见众人望来,他放下手,眼底带着几分歉意:“抱歉,方才不慎吹了冷风,有些着凉了。”
“一个大男人,怎的这般娇弱?”
斜后方传来一道嘲弄的声音,“怕不是连走路都要旁人扶着?”
路宴随闻言,忽然低笑出声。
玄色衣衫的男子走上前去,冷声道:“你笑什么?”
话音未落,路宴随己经起身,青衫下摆扫过青石地面,带起几缕沾着潮气的风。
他身形看着清瘦,步履却稳,路过那嘲笑他的修士时,脚步微顿,眼角弯起一抹浅淡笑意,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在场人都听得分明:“身子娇弱,总好过胆子娇弱。
毕竟鬼魅再凶,也只缠心有惧念之人,不是么?”
那修士脸色一僵,正要发作,却被玄衣男子冷冷扫了一眼,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路宴随踏入门外微凉的空气里,青影很快融入雨后初霁的朦胧天光中,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随风传来:“诸位慢慢聊,清水镇的客栈,我先替你们探探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说完他便起身,悠闲的朝外走去,留下讨论的几人在原地。
“他是哪个门中的弟子?”
“不认识啊,看上去也不像那几门的弟子吧。”
“不知道。”
宋鹤眠瞧着他离去的青色背影,心底不知在想着什么。
路宴随自顾自往清水镇方向走去,没走多远便有人叫住了他,或者说他不确定是在叫自己还是叫别人,但这条道上却是只有他一人。
他回头看去,正是刚才那玉虚山的两个弟子。
宋鹤眠走上前来:“公子可是要去清水镇?”
路宴随看了看他,随后杨起一抹微笑:“不是。”
宋鹤眠觉得奇怪,这条路不就是通向清水镇吗。
身后的云暮指着前面,说:“你为什么骗人,这里就一条路,就是去清水镇的,你说你不是去那里,骗鬼呢!”
宋鹤眠察觉到云暮的语气不好,便提醒他注意口气,不可如此张狂。
路宴随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继续走去,看上去又要下雨了,他可不想再次变成落汤鸡。
宋鹤眠快走两步跟上他,一路攀谈,其实也算不上攀谈,只是云暮一路都在说话,而宋鹤眠时不时便问起路宴随的底细,扰的路宴随不胜其烦。
到头来不是一起都变成是一起的了。
很快三人来到了清水镇。
云暮很是兴奋,指着牌匾上的字大声念道:“清水……”还没念到镇字,那牌匾便突然掉落下来,落在地上的泥水坑里激起一层泥渍,三人身上被激起点点泥点,看上去狼狈不堪。
一时间三人都怔愣住了,云暮气急败坏,怒声道:“什么破东西!!
破地方!!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
宋鹤眠厉声制止:“阿暮!”
云暮见此只得低下头,路宴随好奇的看着大声叫唤的云暮,他看上去也才十西五岁的样子,一点就炸的性子,还是个话唠,但在面对宋鹤眠时总是如此乖顺。
三人走进了清水镇,街上不见行人,家家门户紧闭,满地泥泞污水,不少人家门前挂着祭奠用的白布条,死气沉沉,阴森荒凉,偶尔一阵阴风卷起散落的纸钱,更叫人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