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个月，谢乘风几乎足不出户。
他将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投入到了对脑海中那套“算法”的钻研，以及对自身这具“无灵根”躯体的探索上。
食物和饮水，他靠着之前家中微薄的存粮和院中那口老井勉强维持。
睡眠被压缩到最低限度，往往只是在精神实在支撑不住时，才和衣小憩一两个时辰。
他的“修炼”方式，若是被任何传统修士看到，必定会斥为邪魔歪道，荒诞不经。
没有盘膝打坐，没有手掐法诀。
他更多的时候，是站在院中，望着天空流云，或是蹲在地上，观察蚂蚁搬家的路径，又或者仅仅是闭目凝神，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勾勒出无数复杂而抽象的轨迹。
他在“建模”。
以自身为中心，构建一个动态的、微观的“灵气粒子运动模型”。
算法是理论框架，是数学工具。
但要真正高效地引导灵气，他需要数据，海量的数据。
需要了解在不同时辰、不同天气、不同地理位置、甚至自身不同情绪状态下，周围灵气粒子的分布密度、运动速率、相互作用概率等等参数。
他就像一个最严谨的科学家，在进行着一场前无古人的实验。
而实验的对象，是这个世界最基本的能量规则。
过程枯燥而艰难。
最初的效率提升带来的兴奋过后，他很快遇到了瓶颈。
0.0008%的摄入效率，似乎成了一个难以逾越的门槛。
无论他如何调整引导策略，优化计算模型，效率的提升都微乎其微。
问题出在哪里？
谢乘风没有焦躁，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深入研究那套算法基础版。
“基于统计力学的能量最优路径规划……”他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目光最终落在了“路径规划”西个字上。
他之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引导入体”这一个环节。
但灵气入体之后呢？
在经脉中运行，在丹田内储存，难道就不需要“路径规划”了吗？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
传统功法，之所以需要特定的行气路线，是因为那些路线被先贤大能验证过，是相对安全、有效的能量通道。
但，这真的是最适合他谢乘风的“最优路径”吗？
他这具没有灵根的躯体，其经脉的宽度、韧性、甚至某些细微的结构，是否与有灵根者存在差异？
那些被奉为圭臬的功法路线，是否反而限制了他这“非标准路径”的潜力？
“既然接口不同，何必遵循旧有的驱动程序？”
谢乘风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决定，为自己“量身定制”一套行气路线！
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
经脉是修行之基，脆弱无比，稍有差池，便是经脉尽碎、修为尽废的下场。
但他有算法。
他再次沉下心神，这一次，感知的目标不再是外界的灵气粒子，而是自身的经脉网络。
意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沿着一条条或宽阔或狭窄、或通畅或滞涩的经脉缓缓延伸。
每前进一寸，脑海中对应的经脉模型就被点亮、细化，其具体的形态、弹性模量、对灵力的传导效率等参数，被算法飞速地记录、分析。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且消耗心神的过程。
好几次，他的意念探针触及到某些异常狭窄或脆弱的节点时，都会引发经脉一阵细微的刺痛和痉挛，让他不得不立刻停止，冷汗涔涔。
但他没有放弃。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当一副完整而详尽的“自身经脉三维模型”终于在他脑海中构建完成，并与外界的“灵气粒子运动模型”初步对接时，谢乘风感觉自己的精神几乎要虚脱。
然而，成果是惊人的。
算法根据他独一无二的经脉模型，以及外界灵气粒子的实时数据，开始推演、计算。
无数条可能的行气路线被生成、模拟、评估、淘汰……最终，三条闪烁着淡蓝色光泽的、与他所知任何功法都迥异的“最优路径”，被标注在他的经脉模型之上。
一条主路径，用于日常修炼，吸收效率最高，对经脉负荷最小。
一条爆发路径，能在短时间内调动大量灵力，但事后需要长时间温养经脉。
一条隐匿路径，灵力运转几乎不产生任何外泄波动，极难被察觉。
谢乘风选择了主路径，进行了第一次尝试。
当他引导着那缕微弱的灵气，不再遵循记忆中族学教授的粗浅法门，而是沿着这条被计算出的、有些甚至穿梭在几条传统经脉夹缝中的新奇路径运行时——轰！
一种前所未有的顺畅感席卷全身！
原本如同在泥泞小道上艰难前行的灵气，此刻仿佛驶入了平坦开阔的高速路，速度陡然提升数倍！
而且，在这条路径上运行，灵气与经脉壁的摩擦损耗降到了最低，甚至还有一种被不断“提纯”、“压缩”的奇妙感觉。
原本需要小心翼翼引导半个时辰才能完成的一个微小周天，现在仅仅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当这一缕变得更加精纯、更加凝练的灵气最终沉入丹田时，谢乘风清晰地“看”到，光幕上那行数字再次跳动：检测到非标准能量摄入途径，摄入效率：0.005% (估算)效率提升了六倍多！
从0.0008%跃升到了0.005%！
虽然相对于真正的修士依旧微不足道，但这进步幅度，足以让任何知情者骇然失色。
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一条独属于他自己的路！
一条可以不断优化、不断进化的路！
“看来，光是埋头苦修还不够。”
谢乘风看着家中几乎见底的米缸，以及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的旧袍，心中思忖，“需要资源，需要了解外面的世界，也需要……验证一些想法。”
他决定去一趟城外的散修坊市。
---青垣城外的散修坊市，位于一片隐蔽的山坳之中，由几大本地修真家族共同维持秩序，算是低阶修士交换物资、获取信息的主要场所。
谢乘风换了一身干净的旧袍，将那股微弱但精纯的灵力极力收敛于丹田深处，沿着那条“隐匿路径”缓缓运转，确保自己看起来与寻常凡人无异，这才混在零星前往坊市的人流中，走了进去。
坊市不大，沿着一条碎石小路，两旁是简陋的摊位和几间稍显规整的店铺。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味、矿物腥气，以及各种低阶符箓、法器的微弱灵力波动。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上好的赤血参，十年份，只换聚气丹！”
“精铁飞剑，附带‘锋锐’符文初胚，童叟无欺！”
“组队探索黑风洞外围，缺一位擅长防护的道友！”
谢乘风放缓脚步，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一个个摊位，耳朵却仔细捕捉着周围的交谈声。
同时，他悄然将一丝意念附着在算法模型上，开始扫描周围环境。
在他的“感知”中，坊市的灵气粒子分布，远比他那小院要复杂和活跃得多。
不同摊位上的物品，散发着强度、性质各异的能量辐射。
修士们身上，也笼罩着或强或弱的灵力光晕。
他甚至能“看”到，某些修士在交谈时，周身灵气会因为情绪波动而产生细微的扰动；某些摊位上的法器，内部灵力流转的路径并非完美，存在一些冗余和损耗……这种感觉，就像是戴上了一副能够透视能量本质的眼镜，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他走到一个售卖基础功法和修炼心得玉简的摊位前。
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干瘦老者，修为大约在炼气三层左右，正眯着眼打盹。
谢乘风的目光落在几枚颜色暗淡的玉简上。
《引气诀详解》、《基础法术入门》、《青垣灵草图谱》……“老板，这《引气诀详解》怎么卖？”
谢乘风拿起一枚玉简，入手微凉。
老者掀开眼皮，瞥了谢乘风一眼，感受到他身上毫无灵力波动，顿时兴趣缺缺，懒洋洋道：“三块下品灵石，或者等价丹药、材料。”
谢乘风心中一动。
灵石，他一块也没有。
但他并未放下玉简，而是看似随意地问道：“老板，你这玉简里，关于引气入体时，足少阳胆经的辅助行气法，可有提及？”
老者愣了一下，有些奇怪地看了谢乘风一眼。
一个凡人，问这么专业的问题？
他含糊道：“足少阳胆经？
那是偏门辅脉，寻常引气诀哪会涉及？
主走任督二脉才是正理……”谢乘风不置可否，又拿起那枚《基础法术入门》：“那这‘控物术’，施展时灵力于‘劳宫’、‘中冲’二穴的瞬间输出比例，玉简中可有量化标准？”
老者被问得有些发懵，甚至有些恼火：“量化标准？
灵力运转，存乎一心，靠的是感悟和熟练！
哪来的什么比例？
你这凡人，不买就别捣乱！”
谢乘风笑了笑，放下玉简。
他并非真要购买，只是想验证一下传统修炼体系的“经验化”和“模糊化”程度。
果然，与他基于算法的“精确化”、“模型化”思路，截然不同。
他继续在坊市中闲逛，看到了售卖符纸、朱砂的摊位，看到了收购妖兽材料的店铺，也听到了不少关于“云岚宗招收新弟子”、“黑风洞近期妖兽异动”、“林家大小姐林清瑶己被内定为玉衡长老亲传”之类的议论。
当听到林清瑶的名字时，他面色平静，心中却无太多波澜。
曾经的执念，在窥见另一条更为广阔的道路后，似乎也变得淡了。
就在他准备离开，去售卖低阶药材的区域看看能否找到替代食物时，他的目光被角落裡一個不起眼的小摊吸引了。
摊主是一个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灰袍人，气息隐晦。
摊位上没有琳琅满目的货物，只零散放着几块颜色暗沉、形状不规则的石片，以及几截枯槁的、仿佛被雷劈过的焦黑木头。
这些东西灵力波动极其微弱，甚至不如旁边摊位上一叠空白符纸，因此在人来人往的坊市中，几乎无人问津。
但谢乘风的算法感知，却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那些石片和焦木内部，并非没有能量，而是它们的能量结构……极其稳定，稳定到近乎“惰性”，其粒子运动被某种力量牢牢锁住，几乎不与外界交互。
所以表现出来的灵力波动才微乎其微。
而且，在算法模型的反馈中，这些物品周围的空间参数，有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扭曲。
“这些是什么？”
谢乘风走到摊位前，蹲下身，拿起一块触手冰凉的石片，仔细感应。
灰袍斗笠下，传来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上古残片，用途不明。
十块下品灵石一件，不二价。”
十块下品灵石？
对于这些看起来毫无用处的东西，这简首是天价。
难怪无人问津。
谢乘风没有放下石片，反而运转算法，将一丝极其微弱的灵力，按照一种特定的、高频震颤的方式，尝试探入石片内部。
这是他这些天研究算法时，推演出的一种可能用于“解锁”惰性能量结构的小技巧。
嗡！
就在他灵力探入的瞬间，石片内部那死寂的“惰性”结构，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的古井，陡然荡漾开一丝极其细微、却层次极高的能量涟漪！
这涟漪一闪而逝，若非谢乘风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
同时，他脑海中那沉寂的吊坠光幕，忽然自动弹出，在底层规则访问区域，一条原本灰色不可选的条目，竟然微微闪烁了一下！
规则条目 [M-4412]：高维信息载体在低维环境的物质化残留及稳定性研究… [访问被拒绝 - 权限不足，检测到相关扰动]高维信息载体？
物质化残留？
谢乘风心中剧震！
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放下石片，又拿起一截焦黑的木头，同样以那种特殊频率的灵力尝试探入。
同样的细微涟漪，光幕上同样的提示闪烁！
这些东西，绝非凡品！
它们内部锁定的，可能是一种远超普通灵气的、更为本质的能量或信息！
甚至可能与吊坠提示的“高维信息”有关！
十块下品灵石……他现在拿不出来。
但他记住了这个摊位，记住了这个灰袍人。
“价格确实不便宜。”
谢乘风站起身，语气平淡，“等我筹够了灵石再来。”
灰袍人斗笠微动，似乎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谢乘风转身离开，心中己然有了新的目标。
灵石！
他需要灵石！
不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购买这些可能蕴含着他身世之谜和世界本质线索的“上古残片”！
而获取灵石最快的方法……他的目光，投向了坊市中那些为修炼瓶颈所困、为功法效率低下而苦恼的低阶修士。
或许，他那“修炼加速算法”的简化版，或者说，基于算法原理制造的某些“小玩意儿”，能找到它的第一批“用户”？
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成形。
就在他思忖间，坊市入口处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几名衣着光鲜、气息明显强过周围散修的年轻男女，在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引领下，走了进来。
他们胸前，都绣着一个淡淡的云纹标志。
是云岚宗的人。
谢乘风眼神微凝，悄然退到人群边缘，将自身气息收敛得更深。
他看到，那几名云岚宗弟子中，为首的一名面容姣好、神态却带着几分倨傲的紫衣女子，目光扫过坊市，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轻蔑。
“苏师姐，这次宗门让我们来采购些低阶药材和符纸，何必亲自来这种地方？
交给外门执事不就行了？”
旁边一个少年低声抱怨道。
那被称作苏师姐的紫衣女子淡淡道：“奉命行事罢了。
顺便看看，这穷乡僻壤，能否有什么意想不到的……‘遗珠’。”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一个个摊位，扫过一个个面露敬畏或讨好的散修。
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谢乘风所在的角落时，似乎微微停顿了那么一瞬，秀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