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传统嫁衣

女友说，她村里有个古老的习俗。每个外地来的男人，都会在村口收到一份特殊的见面礼。

我以为只是普通的土特产。直到我打开那个精美的红漆盒子，

看到里面躺着的东西——一个巴掌大的纸人，穿着红色嫁衣，画着我女友的脸。

1我是在城里认识林婉的。她是那种让人过目难忘的女孩。皮肤白得像瓷器，五官精致如画，

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大又黑，清澈见底却又深不可测。我们在广告公司认识，她做设计，

我写文案。交往半年后，她第一次提起要带我回老家见父母。我家在很偏远的山村，

条件不太好，你别嫌弃。她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闪烁。傻瓜，我是去见岳父岳母的，

又不是去度假。她笑了，但那笑容只维持了三秒，就被一种我看不懂的忧虑取代了。

去青河村的路比我想象的难走。火车、客运、山路，整整折腾了十个小时。快到村口时，

林婉突然抓住了我的手。陈铭，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千万别多问，也别多管。记住了吗？她的力气大得吓人，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

什么奇怪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给你看……总之，什么都别问，答应我。

她的表情严肃得不像在开玩笑。我点了点头，但心里已经升起了一丝不安。

2村口有个老人在等我们。他穿着黑色的长袍，头发和胡子都全白了，但精神矍铄，

一双眼睛在褶子里闪着光。村里人都叫他刘爷爷，是这里的长者。婉儿回来了啊，

这就是小陈吧？刘爷爷打量着我，眼神像在评估一件货物。一表人才，不错不错。

刘爷爷好。我礼貌地打招呼。好好好。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红漆盒子。

按照我们村的规矩，第一次来的客人，都要收一份见面礼。那盒子巴掌大小，

描着金色的花纹，看起来颇为精致。我接过来，想打开看看，林婉却突然按住了我的手。

回家再看吧，现在太阳太大了。她的声音在发抖。刘爷爷笑了笑。也好，

回家再看也是一样的。他转身离开前，回头又说了一句：小陈啊，好好珍惜这份礼物。

这可是村里最珍贵的东西，不是谁都有资格收的。走在去林婉家的路上，

我一直在摆弄那个红盒子。别看。林婉低声说。求你了，别看。

里面到底是什么啊？你这么紧张。我……我也不确定……但如果是我想的那样……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走得更快了。青河村不大，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山谷里。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路上几乎见不到年轻女孩。老人、小孩、壮年男人都有，

但十八到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少得出奇。你们村的姑娘都去哪了？我随口问道。

林婉的脚步停顿了一下。都……嫁出去了。我们这里太穷，姑娘们都想往外跑。

那你怎么还回来？她看着远处那条快要干涸的河，轻声说：因为我跑不掉。

3林婉的家是栋老旧的砖瓦房。她父母早在门口等着了。林父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

皮肤黝黑，眼神深沉。林母则很热情，拉着我嘘寒问暖，但我总觉得她的笑容有些僵硬。

小陈，一路辛苦了吧？快进屋歇着。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但有股潮湿的霉味。

堂屋正中挂着一幅很大的画。一个穿古装嫁衣的女子，面容模糊，但那双眼睛却格外生动，

像在盯着每个进门的人。我想仔细看看那幅画，林母却突然把它取下来了。没什么好看的，

老东西了。她把画卷起来塞进柜子，动作很慌张。安顿好之后，我独自待在客房里，

终于有机会打开那个红盒子。盒子很轻，里面铺着红色的绸缎。绸缎上躺着一个纸人。

那是个女性纸人，只有巴掌大小，用上好的宣纸制成。它穿着精致的红色嫁衣，

头戴珠翠凤冠，姿态端庄地平躺着。最让我震惊的。那张脸，画的是林婉。

眉眼、鼻子、嘴唇的弧度，甚至连她左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都一模一样。

这不是简单的肖像画，这是完全的复刻。就好像有人拿着林婉的照片，一笔一笔描下来的。

我手一抖，纸人从盒子里滑了出来，掉在地上。就在它落地的瞬间，

我听到一声极其细微的——叹息。不是我发出的，也不是从门外传来的。是那个纸人。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我盯着地上的纸人，它依然保持着仰躺的姿势，没有任何异常。

一定是我听错了。我深吸一口气，把纸人捡起来，重新放进盒子里，合上盖子。

但我的手在发抖。晚饭时，我忍不住问了出来：伯父伯母，

那个红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意思？筷子掉在桌上的声音特别清脆。林母掉的。

林父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林婉更是惨白一片。你……看了？林母的声音都变调了。嗯，

就是个纸人嘛，虽然做得很像婉儿，但这个见面礼确实挺特别的……

我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尴尬，但显然没有用。小陈……林父放下筷子，

沉声说：明天一早，你就离开吧。什么？这里不欢迎你。爸！

林婉猛地站起来，你凭什么赶他走？！婉儿，这是为了他好。林母哭了，你不懂，

你不懂啊……我懂什么？我就是不懂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林婉冲出了饭厅。

我想追出去，被林父一把拉住。小陈，你是个好孩子，但有些事，不是你能管的。

今晚你就待在房间里，哪儿都别去。明早离开青河村，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的眼神里有恳求，也有警告。婉儿怎么办？婉儿……林父闭上眼睛，

她有她的命数。4我没有听林父的话。半夜，我翻窗出去找林婉。她不在自己房间，

我在村里转了一圈，最后在河边找到了她。那条河已经快要干涸了，

河床裸露出大片灰白的石头。林婉坐在河堤上，双手抱膝，看着那些石头发呆。婉儿。

她转过头，看到是我，眼眶立刻红了。我让你别看那个盒子的……那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你父母反应那么大？林婉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陈铭，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诅咒吗？诅咒？她没有回答，而是指着河对岸。你看那边。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河对岸有一座古老的祠堂，在月光下显得阴森森的。

祠堂里供奉着河神。每当大旱来临，村里就要办一场仪式……什么仪式？婚礼。

林婉的声音开始颤抖。把村里的东西，嫁给河神。什么东西？她转过头看着我，

眼泪流了下来：纸人。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你是说……那个画着你脸的纸人……

每个收到红盒子的人，盒子里的纸人都不一样。有的是村里的老人，有的是小孩，

还有的是家里的牲口……她抓住我的手，指甲掐进我的肉里。但如果盒子里的纸人，

画的是一个穿着嫁衣的年轻女人……那就意味着……她说不下去了。但我已经明白了。

村里要选一个活人，做成祭品，献给河神。不只是活人……林婉哭着说，

是按照纸人的样子，把活人……做成……纸人……我觉得喉咙发干，说不出话来。

二十年前，我姑姑就是这样消失的。姑爷收到的红盒子里，也是一个穿嫁衣的纸人，

画的是她的脸……三天后，村里给她办了一场婚礼。她穿着纸嫁衣，

被送进了祠堂……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但第二天，河水就涨了。

林婉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绝望：现在，河又要干了。而纸人画的是我……陈铭，

我只有三天时间了……5三天？什么意思？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林婉擦了擦眼泪。按照村里的规矩，收到红盒子后的第三天晚上，就要举行仪式。

今天是第一天，也就是说……后天晚上……她说不下去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我们现在就走。立刻，马上。走不了的。林婉摇摇头，

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二十年前我姑姑也试过。

她在第一天晚上就想逃跑，但刚走到村口就被抓回来了。从那以后，她就被锁在房间里，

一直到仪式那天……现在不是二十年前了！我们可以报警，可以……报警？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我们身后响起。我猛地转身，刘爷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们身后。

月光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只巨大的蜘蛛。小陈啊，你太年轻了。他慢慢走过来，

拄着拐杖，每一步都发出笃笃的声响。警察来了能怎么样？我们又没犯法。

办个传统仪式，祭拜祖先，这有什么错？你们这是在害人！害人？刘爷爷笑了，

那笑声在夜风中显得格外诡异。我们这是在救人。小陈啊，你看看这条河，已经快断流了。

再不下雨，全村的庄稼都要枯死。到时候几百口人吃什么？喝什么？

那也不能拿人命……一个人的命，换几百个人的命，这笔账很好算吧？

他走到林婉面前，伸手想摸她的脸。林婉躲开了。婉儿啊，你长得真像你姑姑。

当年她也是这么美，河神看了一眼就满意了。我姑姑到底怎么了？她现在在哪？

林婉颤抖着问。在该在的地方。刘爷爷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冰冷。在祠堂里，

陪着河神。你很快也会去陪她的。你们这群疯子！我冲上去想打他，

但手臂突然被人从后面抓住了。是两个年轻的壮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小陈，

你要是识相，就乖乖待三天，等仪式结束了，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刘爷爷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又停下。但要是不识相……这村里的河啊，不止吃女人。他走远了，

那两个壮汉却一直跟着我们。你们别想逃。其中一个瓮声瓮气地说。

全村都在看着你们。我和林婉回到她家，那两个壮汉就守在院门外。房间里，

林父和林母坐在堂屋里，一言不发。看到我们进来，林母突然跪了下来。婉儿，妈求你了，

别反抗了。这是命……什么狗屁命！林婉第一次对母亲发火。我姑姑也是命吗？

村里那些消失的女孩也都是命吗？婉儿……林父站起来，声音沙哑。

你知道你姑姑为什么被选中吗？因为她长得美。不只是这样。林父走到柜子前，

拿出了一个旧相册。你姑姑被选中，是因为她想跑。她想带着外地来的男人一起跑。

他翻开相册，指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笑得很灿烂。

她身边站着一个男人，搂着她的腰。那张脸，和我有几分相似。你姑姑的男人，也姓陈，

也是城里来的。林父看着我，眼神复杂。他们想在仪式前一晚逃走，但被发现了。

那个男人……死在了河里。你姑姑……他没有说下去。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所以……所以我收到的红盒子里，纸人画的是婉儿，是因为……是因为村里认为，

你们会重蹈覆辙。林母哭着说。婉儿，妈不是狠心，是真的没办法啊！

二十年前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现在又要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婉面无表情地看着父母，然后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了门。我呆呆地站在堂屋里。

小陈。林父递给我一杯水。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

婉儿的事……你就当做了一场梦吧。我没接那杯水。如果我说，我一定要带她走呢？

林父的手顿住了。那你会死。他说得很平静，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而婉儿还是会被献祭。你的死，只会毫无意义。6当晚我一夜没睡。躺在床上，

我的脑子乱成一团。我想过报警，但手机显示这里没有信号。想过强行带林婉逃走，

但外面有人看着，根本出不去。最让我恐惧的是——我不知道村里的仪式，

具体是怎么进行的。林婉说，是把人做成纸人。这是什么意思？是用什么可怕的方式，

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那种纸扎的样子？我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半夜的时候，

我突然听到窗外有动静。我悄悄掀开窗帘，看到一个人影在院子里鬼鬼祟祟。是林母。

她提着一盏灯笼，往院子角落的柴房走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翻窗跟了出去。

柴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我躲在窗户下，透过缝隙往里看——林母正跪在地上，

面前摆着一个红漆盒子。不是我收到的那个，是另一个更大的盒子。她打开盒子，

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纸人。那个纸人有真人大小，穿着红色的嫁衣，脸上画着浓艳的妆容。

那张脸……是林婉姑姑的脸。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林母抚摸着那个纸人，泪流满面：小妹，

这么多年了，你还在生姐姐的气吗？纸人当然不会回答。但在昏黄的灯光下，

我看到那个纸人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就好像……在笑。

姐姐也不想的啊……但村里的规矩，谁也违抗不了……林母哭着说。

当年姐姐亲手给你画妆，亲手给你穿嫁衣……你恨姐姐吗？风吹过，柴房的门吱呀

一声。那个纸人的头，缓缓地，转向了门的方向。转向了我。我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那双画出来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盯着我，眼神里有怨恨，有哀伤，

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期待。小妹，你放心……林母继续说，完全没注意到纸人的异常。

婉儿不会痛苦的。姐姐会像对你一样，让她漂漂亮亮地去……到了下面，

你们姐妹俩也有个伴……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我转身想离开，脚下却踢到了一个铁桶。

哐当一声巨响。柴房的门猛地被推开，林母提着灯笼冲了出来。看到是我，

她的脸色变得煞白。你……你怎么在这里？伯母，我只是出来上厕所，

听到这边有声音……我强装镇定。林母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突然抓住我的手臂，

力气大得吓人。你看到了？什么都没看到。你看到了！她的眼神变得疯狂。

你看到小妹了！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伯母你放开我……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那你也别想活着离开……她的指甲掐进我的肉里，

我疼得想甩开她，但她的力气大得根本不像一个女人。就在这时，林父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你干什么！放开他！他一把拉开林母。林母像失了魂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

嘴里念念有词：他看到了……他都看到了……小妹不会放过他的……林父看了我一眼，

眼神复杂。回房间去。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连滚带爬地跑回了房间，心脏狂跳不止。

那个真人大小的纸人，那张画着林婉姑姑的脸……还有它看着我的眼神……这个村子，

到底藏着什么秘密？7第二天一早，我发现林婉的房门被锁上了。婉儿！婉儿你还好吗？

我拍着门，里面传来她虚弱的声音：陈铭……别管我了……你快走……

我不会丢下你的！我走不了的……她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我听到我妈在哭……她说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村里已经决定了……你也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