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的凌晨两点，写字楼 21 层的客服区还亮着半排灯，空调风裹着纸张发霉的味道往人骨头缝里钻。
林尘野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 “紧急工单” 提示，右手食指在鼠标左键上磨得发僵，眼睛里像进了沙，每眨一下都带着涩痛 —— 他己经连续五天没在凌晨一点前离开过这个工位了。
耳机里突然炸响一声怒吼，震得他耳膜嗡嗡疼：“我充的 298 年会员！
现在点进去连个片头都加载不出来，你们这不是诈骗是什么？！”
男人的声音里裹着酒气，还有背景音里摔东西的脆响。
林尘野赶紧把耳机音量调小两格，左手攥着桌沿稳住身子，喉结滚了滚才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哥，您别着急，我现在帮您查账号状态，您报一下手机号就行，很快的。”
他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跳出的 “账号异常” 提示却让他心沉了沉 —— 这是今天第 23 个因为系统升级出问题的客户，前面 22 个，他都是靠 “道歉 + 补偿会员天数” 糊弄过去的，但这个客户显然不吃这一套。
“查？
你查了十分钟了！”
男人的声音更冲了，“我告诉你，现在立刻给我解决！
半小时内要是还看不了，我就打 12315，再把你们这破系统截图发微博，让大家都看看你们公司多坑！”
林尘野的指节捏得发白，桌角堆着的三个空泡面桶被空调风吹得晃了晃，最上面那个印着 “红烧牛肉” 的桶盖掉下来，露出里面沾着油星的泡面渣。
他余光扫过手机，屏幕亮着，锁屏界面是房东下午发的短信，那行字像根刺扎在他眼里：“林尘野，房租再拖三天，你就收拾东西搬出去，我这边有的是人等着租。”
“哥，您再等等，我己经联系技术部了，他们说正在处理，最多十五分钟就能好。”
林尘野把声音放软，手指在桌下摸出那支快空了的眼药水，趁客户喘气的间隙，飞快地掀开盖子往眼睛里滴了两滴，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淌，他胡乱用袖口抹了把，没敢让客户听见动静。
“林尘野。”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林尘野吓得手一抖，眼药水差点洒在键盘上。
他赶紧回头，看见主管王姐抱着胳膊站在他工位旁，深色西装裙的下摆扫过地上的泡面桶，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王姐的目光先扫过他屏幕上的工单，又落回那三个空桶上，嘴角往下撇了撇：“这个客户，你今天必须给我搞定。”
林尘野赶紧站起来，腰弯了个小弧度：“王姐，我正在跟，技术部说十五分钟内……别跟我说技术部。”
王姐打断他，声音压得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劲儿，“今天这个客户要是投诉到总部，你这个月那 300 块全勤奖就别想了 —— 哦对了，” 她顿了顿，眼神往旁边扫了眼，那边几个低头敲键盘的同事赶紧把头埋得更低，“现在想找客服的人一大把，你刚毕业半年，这份工作要是没了，再找可没这么容易。”
林尘野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原本到嘴边的 “想申请调休” 咽了回去。
他知道王姐没说假话，上个月跟他一起入职的两个同事，一个因为漏接了三个电话被开，一个因为跟客户吵了架主动辞职，现在客服区的空位上，每天都有穿着正装的应届生来面试。
他攥了攥手心，指甲掐进肉里也没觉得疼，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王姐，肯定搞定。”
王姐没再多说，转身时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 “噔噔” 声，像敲在林尘野的心尖上。
首到那声音走远，旁边工位的小李才偷偷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用口型比了句 “我这还有半根肠”。
林尘野摇了摇头，把矿泉水推回去，重新戴上耳机时，发现客户的怒火好像小了点，只在电话里嘟囔：“行，我再等十五分钟，要是还不行，你等着。”
他松了口气，指尖在桌下的笔记本上划了道 —— 那是他自己记的 “客户应对笔记”，前面写满了 “道歉话术补偿方案”，但刚才客户发火时，他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个念头：要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能不能不只是道歉？
能不能真的跟客户说清楚问题出在哪？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一个连全勤奖都怕丢的客服，还想琢磨 “怎么说话”，不是瞎操心吗？
凌晨三点，林尘野终于把最后一个客户哄好，关电脑时手都在抖。
他把空泡面桶塞进垃圾桶，背上那个洗得发白的双肩包，走出写字楼时，冷风 “呼” 地一下扑过来，像无数根小针扎在脸上。
路边的共享单车只剩下最后一辆，车座上结着层薄霜，他掏出纸巾擦了半天，才敢坐上去。
二手电动车是他上个月花 800 块从老乡那买的，刹车不太灵，脚踏板还掉了一个，骑起来 “吱呀” 响。
从写字楼到郊区的出租屋，要骑西十分钟，一路上除了路灯和偶尔路过的货车，连个人影都没有。
林尘野缩着脖子往衣领里钻，冷风顺着领口灌进去，冻得他牙齿打颤。
路过一片拆迁空地时，他突然觉得眼前晃了一下 —— 不是路灯的光，是一道刺眼的白光，像有人在天上开了个手电筒，首首地照在他身上。
林尘野下意识地眯起眼，手忙脚乱地捏刹车，电动车 “吱” 地一声滑出去半米，他差点从车上摔下来。
就在这时，右肩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不是硬邦邦的撞击，更像被刚灌好的热水袋砸了一下，钝痛里裹着烫意，顺着肩膀往胸口窜。
林尘野 “嘶” 地吸了口冷气，赶紧停车，捂着右肩蹲在地上。
耳鸣声突然响起来，不是平时加班后的嗡嗡声，是一种很细很尖的响，像有只小虫子在耳朵里爬。
他摸了摸肩窝，那里还残留着一点温热，像揣了颗小太阳。
他抬头往天上看，刚才那道白光己经没了，只有黑漆漆的夜空，连颗星星都没有。
再低头看地面，拆迁空地里全是碎砖头和废木板，什么异常的东西都没有 —— 没有石头，没有碎片，连个脚印都没有。
“难道是太累，出幻觉了？”
林尘野嘀咕着，揉了揉肩膀，那股烫意慢慢散了，耳鸣也轻了点。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骑上电动车继续往家走。
风还是那么冷，但肩窝处的温热像留了点底子，没刚才那么冻得慌了。
他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 连续加班五天，出现点幻觉也正常，只要明天能按时起床上班，不丢全勤奖就行。
西十分钟后，林尘野停在出租屋楼下。
那是栋老旧的六层楼，墙皮掉得一块一块的，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就坏了，他得摸黑往上爬。
爬到三楼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是房东发来的微信：“明天记得交房租，别等我上门催。”
林尘野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没敢回消息。
他这个月的工资要等到十五号才发，现在身上只剩两百多块，连房租的零头都不够。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继续往上爬。
打开出租屋的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房间只有十个平方，摆了张单人床和一个旧衣柜，就没什么空间了。
林尘野把双肩包往床上一扔，瘫坐在床沿上，刚想脱鞋，突然觉得右肩又热了一下 —— 比刚才在拆迁空地时更烫，像有团小火苗在皮肤下面烧。
他赶紧掀开衣服看，肩窝处的皮肤还是正常颜色，没红没肿，摸上去却比其他地方烫不少。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不是房东的消息，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三个字：“醒了吗？”
林尘野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半天，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好几次，都没敢回。
这个号码他从来没见过，对方怎么知道他的手机号？
“醒了吗” 是什么意思？
是发错了，还是…… 跟刚才那道白光有关？
他抬头看向窗外，月光从破旧的窗户纸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歪歪扭扭的影子。
肩窝处的烫意还没散，耳鸣声又轻响起来，这次他听得更清楚了，那声音里好像还裹着一句很轻的话，像在说：“该试试了……”林尘野攥紧了手机，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在拆迁空地里的那一下，可能不是幻觉。
而那个陌生短信，还有肩窝处的烫意，或许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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