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小越，我爹叫苏越。”
苏小越抬起头，看到眼前的破败房屋，黄泥墙皮大块大块的剥落，露出里面混杂着麦秸的土坯，像老人脸上皲裂的皮肤。
苏小越快速将西周扫了一遍，万分确定他爹还没有回来后，松了口气。
埋头继续写道：“这里是星耀大陆东部星耀帝国云雾山。”
“真无聊啊，好想出去，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在这里只有一些鸡狗之类，还有些书可以陪我。”
“我爹一天到晚沉默无言，也不知道我娘那么漂亮是怎么看上这个横货的。”
“幸亏有那些书籍，我爹也不跟我讲一下外边什么情况，依靠那些书籍，我才对世外界有了基本的了解。”
“蔚蓝的大海，墨绿的森林，莹白的雪原，金黄的沙漠……别人都能出去，为什么就我不能出去看看呢？”
苏小越叹了口气。
“可以啊，很显然，可以出去啦。”
一道声音响起，平静中带着沧桑。
苏小越头皮一麻，回过头来，看到了他的父亲苏越。
苏越双目浑浊，眼皮低垂，但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眼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精芒。
下颌一层剃得干净的胡茬，身上那件麻布短褐早洗得发白，袖口磨破了边，衣襟处还缀着块深褐色的补丁。
尽管如此，衣衫破旧，胜在干净整洁，衣料上没有油垢污渍，也未有半点泥土，旧得规整，破得干净。
“爹，您究竟是怎么做到总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
苏小越抱怨道。
未顾及苏小越话语中的一丝丝惊骇，苏越走到桌子前，用衣袖简单掸了掸桌子上与橙子上的灰尘，轻轻坐下。
他拿起石碗，看着里面熬得发黑的粥，叹了口气，说道：“你从几年前开始熬粥了。
几年了，怎么还是这个鬼样子。”
又看了一眼盘子里的一团黄白相间的黏糊糊的物质，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蛋炒饭。”
“……下次记得用隔夜米炒啊，儿子。”
苏小越哼了一声：“我娘走得早，你也不教我怎么做饭，就这还是我从书本里看到能做出来就，能做成这样不错了。”
苏越笑了笑说道：“我也不擅长做饭，但如果你娘活着，一定能教得很棒，她做菜做的可是一绝。”
“得了吧，我娘要活着，肯定心疼我，哪里会让我去做饭？”
苏小越翻了个白眼，嘀咕说道。
但随即苏小越发现苏越脸色微变，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得埋下头，一声不吭喝起了粥。
两人无言。
沉默无声。
半响过后。
苏小越抬起头，小心翼翼问道：“爹，您刚刚说同意，究竟是同意什么啊。”
苏小越右手转动着筷子，目光散漫地落在石碗中粥里沉伏缓慢的米粒上。
语气看似随意且漫不经心，但微微颤抖的手与发抖的腿部以及眼眸深处划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殷切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渴望之情。
是啊，从小被关在一个地方不能出去，除了自己的父亲以及记忆模糊的母亲没再见过任何人，没有和任何同龄人一起玩耍过。
苏小越从能做事后开始做饭起，每天的工作就是做饭、做家务，照顾他爹，这样的生活平稳、安宁却也令人绝望，他总是渴望有一天能够打破这平静的生活。
他幻想着有一天他的眼前能出现书本中说的妖兽，魔龙、鹿素，嗜夜孔犼、荒火烛……“可以。”
苏越的回答让苏小越精神为之一震。
“真的吗？”
“嗯……”苏越沉吟半响。
“这样吧……等到你什么时候能够保护自己，就能够下山了。”
“保护自己……”苏小越内心抽搐。
苏小越不知道这是什么。
书本上总是提到这类语句，一般出现在历史、政治书籍中，也就是所谓“画大饼”。
所谓“画大饼”者，意即用大饼放在半空，让狗去咬，每次在狗跳起来将要咬到的一瞬间，手持柄一抬，让狗咬不到，傻傻的狗子却蠢蠢地认为只差一点，下次一定能咬到也。
苏小越再次冲苏越翻了翻白眼，一幅“我信你个鬼”的模样。
在画饼与堕落中，他选择摆烂。
苏越看出儿子内心的想法，不禁哑然失笑：“放心吧，不是骗你的。”
正好吃完饭，他站起身，走向屋外，背对着苏小越，说道：“过来吧。”
苏小越想了想，并没有马上跟出去，而是走到刚才的桌子边，飞快打开刚才的日记，用笔在最前面补上：星耀历一九六年六月一日天气：多雾地点：星耀大陆东部星耀帝国卧剑省云雾山…………星耀帝国卧剑省云雾山小木屋外。
苏小越看着屋外的景色。
放眼望去，云雾山如奔涌的绿浪，从天际线处层层叠叠铺展而来——近山是浓得化不开的墨绿，古木参天，枝桠如虬龙般探向苍穹；远山渐次淡成青灰、浅黛，最后融进天边的流云里，只剩起伏的轮廓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分不清是山在云里，还是云绕山间。
风过山谷时，万千林木齐整摇曳，发出如涛声般的轰鸣，连脚下的岩石都似在共振；偶有几座孤峰拔地而起，峰顶覆着淡白的云雾，如利剑般刺破天际，与连绵的群山相映，既有浩荡的铺陈，又有挺拔的风骨。
苏小越自小生活在这里，熟悉这里的山，更熟悉这里的雾。
云雾山的雾，从不是柔缓的缠裹，是能吞山没岳的昏茫巨潮。
浓黑的雾浪从天际压来，转瞬漫过千峰万壑，将亿万松柏吞进混沌。
连遒劲的枝桠都只剩模糊的黑影，在雾里若隐若现，像挣扎的困兽。
山风卷着雾块撞向崖壁，发出沉闷的轰鸣，本该挺拔的峰峦被雾啃得只剩钝的轮廓。
连最陡峭的剑峰都陷进昏暗中，只偶尔在雾缝里漏出寸许青灰色石色，转瞬又被新的雾浪淹没。
山间的溪流没了声响，石阶隐了踪迹，连鸟鸣都被雾裹住，只剩一片死寂的昏茫，仿佛天地间只剩这无边无际的雾，正以磅礴之势，将整座山揉进不分昼夜的混沌里。
连最陡峭的剑峰都陷进昏暗中，只偶尔在雾缝里漏出寸许青灰色石色，转瞬又被身后的雾浪淹没。
山间的溪流没了声响，石阶隐了踪迹，连鸟鸣都被雾裹住，只剩一片死寂的昏茫，仿佛天地间只剩这无边无际的雾，正以吞噬云雾之势，将整座山揉进不分昼夜的混沌里。
苏小越疑惑地看着父亲，仿佛在询问他要做什么。
苏越拿起平日练剑的木剑。
单手握剑。
举起。
挥下。
风卷残云。
苏小越感到一股吸力。
随即感到一只手放到他的肩膀上，使他稳定下来。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苏越己经推门走回屋内。
远远留下一句话。
“等你什么时候能做到我这一剑的百分之一，我就认为你能够保护自己了。”
“你也就能够下山了。”
苏小越并没有回头看，而是呆呆地看向天空。
天……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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