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像被一柄生锈的凿子撬开，钝痛沿着神经蔓延。
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腐气味钻入鼻腔，混合着某种…湿冷的、带着粘液的触感，正一下下蹭着他的脖颈。
李破晓猛地惊醒。
视线先是模糊，继而适应了昏暗。
宿舍窗帘紧闭，只有缝隙漏进一丝光，但那光…不对劲。
不是晨曦，也不是夕阳，是一种沉滞的、令人心悸的暗红，像凝固的血，涂抹在视野边缘。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
一张放大的、灰败的脸几乎贴着他。
是张浩。
可那己经不是他认识的张浩了。
那双曾经闪烁着游戏胜利光芒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死亡的灰翳，瞳孔涣散，没有焦点。
嘴角不自然地咧开，混着暗红血丝的涎水沿着下巴滴落，浸湿了他的枕巾。
那令人作呕的腥臭，正来源于此。
张浩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声音，身体机械地前倾，双臂僵硬地抬起，乌青的指甲首首抓向他的咽喉。
丧尸？！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李破晓的心脏，几乎让他停止呼吸。
昨夜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昏沉的意识——天狗食日，白昼如夜，最后，那轮高悬的月亮，变成了吞噬一切的血红！
猩红的光芒笼罩世界，窗外是炸开的尖叫、碰撞声，以及…某种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
他和张浩缩在宿舍，被无边的恐惧和那诡异的红芒淹没，最终失去了意识。
一觉醒来，天地倾覆。
“浩子！
张浩！
醒醒！”
李破晓用尽力气抵住对方冰冷僵硬的胸膛，声音因恐惧而嘶哑变形。
回应他的，是更加急促的“嗬嗬”声，和那双带着尸斑的手更猛烈地抓挠。
指甲划过手臂，留下火辣辣的刺痛。
求生欲压倒了一切。
李破晓腰腹发力，猛地向床内侧翻滚！
“砰！”
身体撞上冰冷的墙壁，与此同时，那曾经是张浩的东西失去支撑，一头栽倒在他刚才的位置，牙齿磕碰在铁质床沿，发出“咔”的脆响。
李破晓连滚带爬跌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得像要挣脱胸腔。
他惊恐地扫视。
另一个室友的床铺空着，凌乱不堪。
而门口…门口地上躺着一个人影，姿势扭曲，身下是大片泼洒般的暗红血污，头颅…少了半边。
胃部一阵剧烈痉挛。
“嗬！”
床边的张浩己经挣扎着爬起，动作笨拙却异常执着，也跟着翻下床，双臂前伸，再次扑来。
退路！
门被那具尸体挡住大半，张浩正从侧翼逼近。
窗户？
六楼！
死局。
冰冷的绝望如同水鬼的手，攥住了他的脚踝，将他向深渊拖拽。
张浩越来越近，那灰白的瞳孔，咧开的嘴角，散发着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死意。
要死在这里了？
不——！
一股灼热，毫无征兆地从他双眼深处爆开！
仿佛有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搅动！
“呃啊——！”
他捂住眼睛，痛得蜷缩起身子。
视野瞬间被血色淹没，剧痛撕扯着神经。
然而，这极致的痛苦只持续了一瞬，便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绝对清晰。
世界，在他眼中变了。
张浩扑来的动作，在他视野里骤然分解、放缓，变得如同拙劣的提线木偶。
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肌肉纤维不协调的牵拉，膝关节弯曲时僵硬的弧度，甚至能预判出下一瞬间，那双乌黑的手爪会落在自己左肩上方三寸的位置。
时间…被拉长了。
李破晓几乎是本能地，顺着眼中勾勒出的轨迹，侧身、沉肩、拧转。
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带着腥风的指甲擦着他的耳廓掠过。
他甚至能看清指甲缝隙里嵌着的暗红色碎屑。
躲开了！
他踉跄着退到门边，脊背重重撞在冰冷门板上，大口喘息，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猛地抬头看向再次转身扑来的、曾经的兄弟。
刚才…发生了什么？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门后穿衣镜里的倒影。
镜中的少年面色惨白如纸，头发被冷汗浸透贴在额角，眼神里交织着惊骇与茫然。
但那双眼睛…瞳孔不再是熟悉的颜色，而是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带着不祥意味的猩红。
在那血色的基底上，一枚小小的、墨黑的勾玉，正静静悬浮，缓缓绕瞳旋转。
冰冷，妖异，洞彻一切。
写轮眼？！
李破晓的思维停滞了一瞬。
这双眼睛…他太熟悉了。
一勾玉写轮眼，洞察眼，看穿动作，复制体术…刚才那匪夷所思的动态视觉，那精准到毫厘的闪避，就是因为这个？
现实没有给他消化震惊的时间。
张浩喉咙里发出愈发急促的嗬嗬声，再次逼近，死亡的阴影浓郁欲滴。
这一次，李破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猩红的眼眸死死锁定目标。
在写轮眼的视野里，张浩的行动轨迹如同刻印般清晰。
他看准一个微小的破绽，在张浩双臂合拢前的刹那，猛地俯身从其腋下钻过，同时反手抄起靠在墙边的哑铃杆——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转身，双手紧握。
张浩笨拙地扭转身体。
就是现在！
眼中那枚勾玉旋转的速度似乎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丝。
他清晰地“看”到了张浩脖颈处肌肉的扭曲和骨骼连接的脆弱点。
没有犹豫，全身的力量灌注双臂，将哑铃杆狠狠捅出！
“噗嗤！”
钝器撕裂皮肉、穿透组织的闷响。
哑铃杆的尖端偏离了坚硬的颈椎，从侧面刺穿了张浩的脖子。
乌黑粘稠、散发着恶臭的血液喷溅而出。
张浩的动作瞬间僵住，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喉咙里的嗬嗬声变成了气流穿过破洞的嘶鸣，最终，推金山倒玉柱般，重重栽倒在地，不再动弹。
李破晓松开哑铃杆，踉跄后退，首到脊背再次抵住冰冷的墙壁，才脱力地滑坐在地。
他望着地上张浩不再动弹的躯体，望着那滩迅速扩大的、污秽的黑血，胃里翻江倒海，猛地俯身剧烈呕吐起来。
酸腐的气味混合着血腥，充斥鼻腔。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混杂着呕吐物，糊了满脸。
他杀了“张浩”。
用这根冰冷的铁棍，终结了曾经勾肩搭背、一起逃课、一起在虚拟世界征战的兄弟…这诡异的“新生”。
就在这时，双眼深处那股灼热感再次涌现，比之前更甚，伴随着一阵细微却清晰的眩晕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抽取。
他死死捂住眼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几秒钟后，那感觉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
他粗重地喘息着，下意识地，再次望向那面沾染了血污的镜子。
镜中的少年，脸色依旧惨白，眼神疲惫、痛苦，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
但那双猩红的眼瞳…那枚原本稳定旋转的黑色勾玉旁，一丝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黑色虚影，如同错觉般闪烁了一下，又迅速隐没，恢复成清晰而孤寂的一颗勾玉。
是幻觉？
还是…李破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地面传来的、远处隐约的撞击与嘶吼引起的微弱震动，望着窗帘缝隙外那片永恒般的暗红天幕，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缓缓爬上了他的脊背。
这双突然觉醒的眼睛…究竟是什么？
而那轮高悬的血月，所带来的这场所谓的“进化”…它的背后，又隐藏着怎样残酷的规则与真相？
一切，才刚刚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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