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指尖，又抬头，望向不远处那团勉强能辨认出人形的、血肉模糊的……东西。
那是他。
或者说，曾经是他。
如果他是在大马路上闲逛，被一辆不长眼的大运给撞了，或许他还能一边飘一边骂骂咧咧地认栽。
毕竟飞来横祸，人生无常。
可现在这算什么？！
大运开到他家来撞他就太过分了吧！
暂且不说他住在小区，大运开不开的进来。
单单说他可是住在三楼啊，大运开到三楼来撞他？！
三楼啊！
他家可是在三楼！
(╬￣皿￣)那辆天杀的大运货，就这么祸害了一个风华正茂的青春少年。
苏念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条手帕，装模作样的擦着眼泪。
“小女子本家中闲坐，薯片新番乐悠悠～谁料那大运破墙而来，碾得奴家魂儿散！”
捶胸顿足“可恨它三楼也闯得，叫我何处说冤仇！”
发了一会儿疯，苏念安静下来。
反正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吐槽也好，愤怒也罢，都改变不了他成了了一缕幽魂，正蹲在自己那己经不成样子的遗体旁边这个事实。
如果那还能被称之为“身体”的话。
毕竟是被重型货车亲密接触过的，整个就是一团难以名状的、混合了织物纤维、薯片碎屑和……呃，其他东西的聚合物。
软塌塌，烂糟糟，视觉冲击力过于强烈。
苏念倒不至于害怕，毕竟这是自己的，呃……遗……遗体？
苏念看着看着，就鼻子一酸，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悲伤涌了上来。
他的新番还没追完，冰箱里还剩半块昨天买的芝士蛋糕，约了朋友明天开黑的游戏新赛季才刚刚开始……他规划好的、平凡却充满小确幸的人生，就这么被一辆不按常理出牌的大运给彻底撞没了。
不过万幸的是，爸爸妈妈不止有自己这一个孩子，在自己的哥哥和妹妹的安慰下，应该不至于太伤心。
“呜哇——呜哇——”窗外，警报声由远及近。
应该是邻居被这惊天动地的动静吓到，报了警。
然后警察来给自己收尸了。
不过苏念现在有点好奇，警察要怎么把他这摊东西弄走？
又会怎么向他的父母解释他们儿子的死因？
难道要说：“节哀顺变，您儿子在家中被一辆冲上三楼的大运货车撞死了”？
“噗嗤——”苏念赶紧捂住嘴。
虽然这样实在不太应该——毕竟自己死了，这应该是件挺严肃挺悲伤的事情，正经鬼魂此刻该悲悲切切的才对。
但一想到待会儿警察要对着事故报告绞尽脑汁的模样……“死者苏念，于自家三楼客厅，遭一辆大运货车撞击身亡……”光是想象这份笔录，他就忍不住笑出来。
警察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苏念蹲在吊灯残骸上，看着自己的遗体突然肩膀首抖。
下面两个穿着制服的小警察正围着那团马赛克打转。
老刑警盯着墙上的轮胎印首揉太阳穴。
“头儿，这...这死亡原因怎么写？”
年轻警员捏着记录本的手在发抖。
“就说...”老刑警憋了半晌，“就说遭遇重大交通事故。”
“可这是三楼啊！”
“要不你写个‘飞天货车精准打击’？”
老刑警没好气地瞪眼。
“噗哈哈哈——”苏念终于没憋住，笑得在吊灯上晃悠。
小警察突然抬头：“刚才是不是有笑声？”
苏念立即噤声，假装自己是个正经怨灵。
所有人齐刷刷抬头——只见水晶吊灯在空无一人的半空中轻轻晃动。
年轻警员手里的记录本啪嗒掉在地上。
“头、头儿...”他声音发颤，“这案子...它不科学啊！”
“不科学你个头”老刑警铁青着脸掏出对讲机：“指挥中心，派个法医过来！”
苏念吓得赶紧飘到天花板角落，憋笑憋得魂体都在发光门外传来脚步声，穿着白大褂的法医拎着工具箱迈进客厅。
刚蹲下就倒抽冷气：“死者这个损伤模式...完全符合重型货车碾压特征，但是——但是我们在三楼。”
老刑警面无表情地接话。
法医注意到墙角某处闪光：“这是...行车记录仪？”
苏念突然笑不出来了三天后——结案了"油门当刹车，冲上绿化带撞进三楼。
"老刑警揉着黑眼圈把报告摔在桌上，"司机是个新手，错把小区入口当成了地下车库。
"通知家属的过程比想象中更艰难苏念飘在派出所调解室，看着哥哥一拳砸在墙上，妹妹扑进母亲怀里嚎啕大哭，父亲则像尊石像般僵立在"意外事故认定书"前。
当听到民警用"遗体需要特殊处理"来委婉描述那团马赛克时，妹妹突然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我昨天还抢了哥的布丁..."她攥着苏念手机上的猫咪挂件，"他说好要带我打新赛季的..."苏念跟着家人飘回小区，看见三楼那个被塑料布封住的破洞。
哥哥突然在楼梯口停住，转身对哭红眼的妹妹说："以后你的布丁...都归你了”头七夜……子时刚过，苏念感到一股无形的牵引。
他飘过贴满符咒的单元门，穿过墙壁回到了熟悉的客厅。
意外的是，家里还保持着出事那天的模样。
墙洞用塑料布临时封着，被撞变形的电视柜歪在墙角，甚至地上还散落着几片没清理干净的薯片碎屑。
但所有家具都被仔细擦拭过，茶几上摆着三只铜质香炉，青烟正从新换的供案上袅袅升起。
母亲蜷缩在唯一完好的单人沙发上，怀里紧抱着他常穿的那件连帽衫。
父亲正往火盆里添纸元宝，金箔映得他花白的鬓角发亮。
哥哥在阳台打电话压低声音："骨灰盒要檀木的...对，刻动漫角色..."而妹妹正跪坐在废墟边缘，小心翼翼往供桌前摆布丁——整整七个不同口味，都是他生前和她抢着吃的。
饶是苏念再没心没肺，在现在这个气氛下也活宝不起来了。
他难得的安静下来。
当妹妹拆开巧克力布丁的封膜时，苏念突然感到舌尖泛起真实的甜味。
"哥...梯里遇到快递员吓哭的事，我没告诉爸妈。
"苏念愣住了。
那是他初中时的糗事，兄妹俩拉钩发誓要带进坟墓的——虽然他现在己经确实在坟墓里了。
火盆里的火焰无风自动，父亲突然红着眼眶笑了："臭小子，收到新皮肤了吧？
"他刚烧完一叠打印的《阴阳师》SSR券。
母亲则颤抖着手把《海贼王》最新单行本一页页拆开投入火中："在那边...也要追更新啊..."五更天……当第一缕晨光穿透塑料布，苏念的身体开始变淡。
在完全消散前，他耗尽全部力气做了三件事——让妹妹的布丁勺微微发烫，在哥哥手机便签里留下颜文字，最后轻轻吻了母亲泪湿的脸颊。
单元楼下的梧桐树上，七只麻雀突然齐刷刷转向三楼窗口。
晨跑的邻居看见这奇景，顺手拍下照片发到业主群：”这鸟集体转头的姿势，好像有人在窗台挥手道别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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