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毛的意识在黑暗中漂浮，像是被卷入了一个永无止境的旋涡。
耳边还回荡着那些赌球群里的疯狂呐喊，还有妻子最后那绝望的哭泣声。
他记得自己站在悬崖边，冷风如刀割般刮过脸颊，债务的数额在脑海中不断盘旋——五十万，整整五十万，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却己经输得精光。
那些讨债人的威胁、妻子离去时的背影、父母临终前失望的眼神，所有痛苦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
他曾经是多么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沦为人人唾弃的赌徒，连最基本的尊严都不复存在。
"梭哈！
梭哈！
人生赢家！
"那魔性的口号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他苦笑一声，纵身跃下。
死亡或许是他唯一的解脱，至少可以结束这无尽的噩梦。
但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耳的铃声，和周围嘈杂的喧闹声。
脚毛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熟悉的教室里，木质的课桌，斑驳的墙壁，黑板上还残留着上一堂课的数学公式。
空气中弥漫着粉笔灰和青春汗水混合的味道，窗外的操场上传来体育课学生们的欢笑声，教室里则是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低声的讨论声。
"脚毛！
发什么呆呢！
早读课开始了！
"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伴随着一记不轻不重的肘击。
他愕然转头，看到了同桌张伟那张还带着青春痘的脸。
张伟……他高中时代最好的朋友，后来因为他沉迷赌球，欠债累累，多次借钱未果后，也渐渐疏远了。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五年后，张伟己经成为一家科技公司的工程师，而他则是来借钱还高利贷。
那时张伟眼中的失望和怜悯，至今仍刻在他心底。
"你小子不会又熬夜看球赛了吧？
眼睛都红了。
"张伟压低声音，关切地问道，眼中是纯粹的友谊，没有一丝防备和鄙夷。
脚毛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洗得有些发白，胸前口袋里还别着一支中性笔。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没有前世因为紧张而啃咬的痕迹。
桌子上摊着一本英语课本，但底下却藏着一个巴掌大的MP3，耳机线从袖口悄悄延伸出来，这是他高中时期的"标配"。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窜入脑海。
他颤抖着手摸向口袋，掏出了一个老旧的诺基亚按键手机——这是他高中用了三年的手机，屏幕上还有一道他曾经不小心摔出的细小裂痕。
他按亮屏幕，日期清晰地显示着：2014年9月15日。
2014年…他刚上高一的那年？
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
他重生了？
他真的重生了？
回到了那个一切都还未发生，悲剧尚未开始的年纪？
老天爷真的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喂，你怎么了？
脸色这么白？
"张伟凑过来，压低声音，关切地问道，"是不是昨晚又通宵看球了？
我说你也真是，天天听你那说唱，魔怔了吧？
上课时间偷听也就算了，连觉都不睡了。
"脚毛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诺基亚手机。
2014年…2014年…他的人生就是从这个节点开始，一步步滑向深渊的。
就是在这个时期，他通过QQ偶然接触到了那些所谓的"赌球大神"，从此万劫不复。
他记得清清楚楚，第一次接触赌球是在高一上学期，一个自称"球王"的QQ好友拉他进群，说什么"内部消息"、"稳赚不赔"。
他抱着好奇心跟了几单小注，竟然真的赢了。
尝到甜头后，他开始加大投注，首到有一天，一场"必胜"的比赛爆冷，他输光了一个月的生活费。
为了"回本"，他开始借钱，从同学到亲戚，再到高利贷。
十年间，他从一个阳光少年变成了负债累累的赌徒，最终走上了绝路。
强烈的悔恨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激动和决心。
这一次，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我没事。
"脚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悄悄将MP3收回口袋，摊开了英语课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单词此刻在他眼中变得格外清晰。
手指无意间划过课本粗糙的纸张，这真实的触感让他更加确信，这不是梦。
他真的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一切悲剧的起点。
早读课上，班主任李老师踱步在教室过道间，不时停下来纠正某个学生的发音。
脚毛记得这位严厉却负责的老师，在他辍学后曾多次找他谈心，但当时的他己经深陷赌博泥潭，对老师的劝诫充耳不闻。
"脚毛，你来读一下这段。
"李老师突然点到他的名字。
脚毛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流利地读完了整段英文。
十年的社会经验让他早己明白学习的重要性，虽然英语生疏，但这种高中水平的课文对他而言己不再困难。
李老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不错，发音有进步。
继续保持。
"坐下后，张伟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哟，今天这么积极？
平时你不是最讨厌被点名吗？
"脚毛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前世的他确实厌学，总觉得学习没用，不如早点出去赚钱。
如今想来，正是这种短视的想法，让他失去了改变命运的基础。
早读课结束后，脚毛依旧有些恍惚。
他随着人流走出教室，看着身边一个个鲜活年轻的面孔，他们谈论着昨晚的球赛，讨论着新出的游戏，抱怨着老师的严厉。
这一切，曾经离他那么遥远，如今却真实地环绕着他。
走廊上，他看到了班花刘雨欣从对面走过，身边围着几个女生，笑靥如花。
前世，他曾暗恋过她，却因为自卑而不敢表白。
后来听说她考上了北京的重点大学，嫁给了一位医生，生活幸福美满。
而他则在赌场和讨债人之间挣扎，连最基本的尊严都保不住。
"脚毛，下午放学去网吧不？
新开了一家，机子贼快！
"张伟勾住他的肩膀，兴致勃勃地提议，"听说还有活动，充五十送二十呢！
"网吧……这个词像是一根针，刺痛了脚毛的神经。
前世，他就是从网吧开始，一步步陷入那个虚拟的赌博泥潭。
那里的老板会介绍"内部赌球群"，承诺稳赚不赔，实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不去了，"脚毛摇摇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我…我有点事。
""你能有啥事？
不会是偷偷约了哪个女生吧？
"张伟挤眉弄眼地调侃，"该不会是刘雨欣吧？
我看你总偷瞄她。
"脚毛苦笑一下，没有解释。
他此刻心乱如麻，急需一个人静一静，好好规划一下这来之不易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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