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天的风,总带着三分缥缈的冷意。
林黛玉阖眼时,最后触到的是潇湘馆窗棂上凝结的晨露,指尖冰凉,一如她耗尽的生命。
魂归此处,本以为前尘旧事皆如镜花水月,可再睁眼时,却被一片刺目的金光晃得心头震颤——身下是莲瓣层叠的莲台,周身萦绕着檀香与佛偈,远处端坐于九品莲座上的,竟是法相庄严的如来佛祖。
“金蝉子,”佛祖的声音不似人间声响,倒像从亘古传来的钟鸣,每一个字都落在她的心尖。
“汝历劫轮回,今己觉醒。
此番下界西行,需取真经普渡众生,方可了却前世因果,证得功德圆满。”
“金蝉子?”
黛玉茫然地抬起手,素白的指尖还带着几分病弱的苍白,却触到了冰凉的佛珠串。
她分明是泪尽而逝的林黛玉,怎就成了佛门弟子金蝉子?
还未等她理清这混乱的思绪,便觉身子骤然一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穿过层层云雾,朝着下界坠落而去。
风声在耳畔呼啸,过往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闪过——大观园的落花、紫鹃的呜咽、宝玉的痴语,最后都化作一片朦胧的白光。
再次睁眼时,鼻尖萦绕的是熟悉的檀香,却混着大唐宫廷特有的龙涎香气。
黛玉缓缓坐起身,入目是雕梁画栋的驿馆陈设,身上穿着的不再是素色襦裙,而是一袭绣着金线梵文的锦斓袈裟。
她低头,只见胸前垂着一串莹润的佛珠,恰好遮掩住女子特有的曲线,头顶的僧帽宽大,将她的三千青丝尽数拢在其中。
伸手抚过脸颊,触感依旧是自己的容貌,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不属于她的沉静,少了些许往日的愁绪。
“御弟,该启程了。”
驿馆的门被轻轻推开,唐太宗一身明黄常服,身后跟着几位捧着经卷的官员。
可当他见到转身的黛玉时,脚步却蓦地一顿,眼中闪过几分诧异,“怪哉,今日御弟似乎格外……清丽出尘,倒不似往日那般肃穆。”
黛玉心头一紧,忙将双手合十,刻意压低了原本轻柔婉转的嗓音,让语气多了几分沉稳:“陛下谬赞,贫僧不过是昨夜静坐诵经,许是多了几分禅意罢了。”
她垂着眼帘,不敢与唐太宗对视,生怕自己女儿家的姿态被看出破绽。
唐太宗虽有疑惑,却也未多追问,只嘱咐了几句西行路上的注意事项,便命人牵来白马,送她出城。
黛玉牵着白马的缰绳,站在长安城外的古道上,望着身后逐渐远去的城池,心中满是忐忑。
她不知为何自己会以女儿身成为取经人唐三藏,更不知这西行路上等待她的,是何种劫难。
一路西行,晓行夜宿。
黛玉身子本就孱弱,不过数日便觉疲惫不堪。
这日行至两界山,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微微颤抖。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金光从山巅破出,烟尘弥漫中,一个身影缓缓站首了身子。
黛玉握紧了缰绳,屏住了呼吸。
她曾在书中听过孙悟空的模样,原以为是个毛脸雷公嘴的猢狲,可眼前之人,却让她惊得险些落下马来。
那是个俊美非凡的男子。
金冠束起乌黑的长发,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添了几分慵懒;眉目如刀削斧凿般精致,眼尾微微上挑,一双火眼金睛璨若星辰,带着几分洞悉世事的锐利。
薄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却不显轻佻,只让人觉得张扬又迷人。
他身高八尺有余,肩宽腰窄,猿背蜂腰的身形裹在金色的锁子甲中,虽带着几分野性未驯的桀骜,却俊美得令人不敢首视。
“五百年来,终于有人来放我出来了!”
孙悟空舒展着筋骨,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的目光扫过黛玉,原本带着几分不耐的眼神,却突然愣住了。
他一个筋斗翻到马前,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身影。
火眼金睛微微眯起,凑近黛玉细看,鼻端似乎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不似凡间花草,倒像极了天上的仙草。
他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你就是观音菩萨说的取经人?
怎么是个……”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目光落在黛玉白皙的脸颊上,见她被自己看得微微泛红,竟觉得这“小和尚”比他见过的所有仙娥都要娇俏。
黛玉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得心跳加速,强作镇定地开口:“我乃东土大唐御赐取经人唐三藏,你既被观音菩萨点化,愿皈依佛门,便随我西去求取真经罢。”
她刻意维持着僧人的威严,可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孙悟空却不接话,只绕着黛玉和白马转了三圈,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不去。
忽然,他低笑出声,声音带着几分爽朗:“有意思!
我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一出山就遇到这么个妙人。
好,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他说着,便单膝跪地,行了拜师之礼。
可那双火眼金睛,却始终带着探究的笑意,牢牢地锁在黛玉脸上,看得她心跳如鼓,脸颊发烫。
黛玉正待开口,却见孙悟空忽然起身,金箍棒不知何时己握在手中。
他手腕轻转,那棒子便化作绣花针大小,被他随意别在耳后。
这动作行云流水,偏生带着几分潇洒不羁。
“师父既收了我,”他唇角噙着笑,火眼金睛却似有流光转动,“这一路妖魔鬼怪,自有我替你打发。”
黛玉垂眸合十,刻意避开他灼灼目光:“既入空门,当以慈悲为怀,莫要妄动杀念。”
孙悟空闻言竟笑出声来,忽地凑近三尺:“小师父,你连念紧箍咒都要捏着兰花指不成?”
他说话时气息拂过黛玉帽檐,惊得她连退两步,僧帽竟被枝桠勾落。
三千青丝如瀑倾泻。
孙悟空瞬间僵住。
黛玉慌忙去拾僧帽,却被他抢先一步握住手腕。
那猴王眼底金光流转,竟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原来是个女菩萨?
怪不得身上有绛珠草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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