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我是书生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妖。渡劫失败，我被打回原形，被一个上山采药的书生捡回了家。

他悉心照料我，给我喂水喂饭，还给我取名叫小白。我对他动了心，

决定伤好后就嫁给他报恩。一日，我偷偷跟着他去了镇上。却见他走进一家酒楼，

对掌柜的说：“这只狐狸养得差不多肥了，皮毛油光水滑，你们出多少钱收？

”1.酒楼里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我的心也跟着碎了。原来那些温柔的抚摸，

是为了确认我的皮毛是否顺滑。原来那些可口的饭菜，是为了把我喂得膘肥体壮。

原来他给我取名小白，不过是像叫一只寻常的阿猫阿狗。我以为的渡劫情缘，在他眼里，

只是一笔待收的银两。我没有冲进去。千年道行一朝丧，

我现在只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狐，连化成人形都做不到。我转身，拖着沉重的四肢，

在他之前回了家。回到那个我曾以为是避风港，如今看来却是屠宰场的木屋。

我趴回我的小窝里，蜷成一团，闭上眼睛。陆沉回来时，哼着小曲，脚步轻快。他抱起我，

掂了掂。“小白，又重了些，真好。”他的语气里满是欣喜，和我偷听到的一模一样。

我忍住亮出爪子的冲动，顺从地用头蹭了蹭他的掌心。他很受用，笑意更深。“乖，

再养几日，给你找个好去处。”好一个“好去处”。无非是哪家贵人的衣橱。

我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决定留下来。我要看看，他到底能虚伪到何种地步。

我也要让他知道，狐狸的恩要报，仇，更要报。接下来的几天，陆沉对我更好了。

他买来最新鲜的鸡肉，用骨汤熬了，吹凉了才喂给我。他用最名贵的梳子，

一天三次地给我梳理皮毛。他甚至还对着我念他写的诗。“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他念得深情款款，仿佛我真是他倾心的佳人。可我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这操作，真是给我上了一课。他越是温柔，我心里的寒意就越重。我在他温柔的抚摸下，

悄悄运转着微弱的妖力，修复着受损的内丹。很慢，像蜗牛爬。但我有的是耐心。这天，

他带回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华丽的绸缎，头上插着金钗，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林小姐，请进。”陆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谄媚。2.那林小姐捏着鼻子，

一脸嫌弃地踏进陆沉的木屋。“陆秀才，你说的稀世奇珍，到底在哪？

”她的目光在简陋的屋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她的眼睛瞬间亮了。“哎呀，

好漂亮的白狐！”她提着裙摆走过来，想伸手摸我。我喉咙里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吼。

她吓得缩回了手，不满地看向陆沉。陆沉立刻赔笑。“林小姐莫怪，这小东西野性未驯。

”他说着，伸手掐住我的后颈，将我提了起来，送到林小姐面前。“您看这皮毛，雪白无瑕，

没有一根杂毛。”“您再摸摸这手感，油光水滑，简直是上等的料子。”他的手，

曾经那么温柔地抚摸过我，此刻却像一把铁钳。林小姐的嫌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贪婪。

她伸出戴着蔻丹的手指，在我背上划过。“确实不错。”她满意地点点头，“下个月我生辰，

正缺一件披肩来配我的新衣裳。”陆沉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林小姐放心，

保证在您生辰之前，将这件完美的‘披肩’送到您府上。”两人相视一笑，

仿佛已经看到我被剥皮抽筋的样子。我被他扔回窝里，一动不动。心口的空洞越来越大，

冷风直往里灌。原来他不是想卖了我换钱。他是想用我，来攀附权贵。

林小姐是镇上首富的独女，向来骄纵。陆沉一个穷书生，想必是花了大力气才搭上这条线。

我，就是他的敲门砖。送走林小姐后，陆沉的心情极好。他甚至破天荒地买了一小坛酒，

自斟自饮。喝到半醉，他抱着我喃喃自语。“小白啊小白，你可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

十年寒窗，比不过人家家财万贯。”“等我娶了林小姐，成了首富家的女婿，

我一定给你立个长生牌位，日日供奉。”我冷眼看着他。真是可笑。他以为他是谁？神佛吗？

还给我立牌位。我闭上眼，加速妖力的运转。内丹的裂痕，在一点点弥合。快了。就快了。

陆沉，你的报应也快了。第二天，陆沉的书房里传出一声惊叫。我竖起耳朵。他冲出来，

手里拿着一幅被墨迹毁掉的画。“怎么回事！我的画！”那幅画，

是他准备送给林小姐的见面礼，画的是林小姐最喜欢的寒梅。他画了三天三夜，

眼下都熬出了青黑。现在，一团浓墨正好泼在最显眼的梅花上，丑陋无比。他气得浑身发抖，

目光在屋里巡视，最后定格在我身上。“是你干的？”我眨了眨无辜的眼睛，歪了歪头。

一只狐狸，怎么可能够得到挂在墙上的画？他盯着我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打消了疑虑。

大概觉得是我碰倒了桌上的砚台。他懊恼地把画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真是流年不利！

”我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冷笑。3.接下来的几天，陆沉家里怪事不断。

他准备参加乡试的文章，被风吹进了水缸，字迹晕成一团。

他用来讨好林小姐父亲的珍稀草药，一夜之间枯萎。他最宝贵的一方砚台，

无缘无故多了一道裂痕。陆沉从最初的暴躁，变得疑神疑鬼。他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

他是个猎户出身的书生，心思比常人要敏锐。他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相信。

这天夜里，他没有睡。他躲在暗处，悄悄观察着我。我趴在窝里，假装熟睡，

实则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在灶膛里烧了些艾草，又在窗户和门缝撒上了糯米。

都是些对付邪祟的民间土方。我心中冷笑。千年的道行，岂是这些小儿科的东西能对付的？

但他接下来的动作，让我警惕起来。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黑色的木箱。打开箱子，

里面不是书，而是一些捕兽的工具。还有一些瓶瓶罐罐，散发着古怪的气味。

他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些粉末，小心翼翼地混在一块生肉里。那粉末的气味很淡，

但我闻得出来。是“锁灵散”。一种专门用来对付开了灵智的精怪的药物。凡间的精怪，

哪怕只是闻到，都会妖力凝滞，浑身无力。他这是在试探我。他拿着那块肉，走到我面前。

“小白，饿了吧，吃点东西。”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可眼神里却带着一丝紧张和狠厉。

我抬起头，看着他手里的肉，表现出极大的渴望。我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他眼中的得意一闪而过。我凑上前，用鼻子嗅了嗅那块肉。然后，我嫌弃地扭过头，

打了个喷嚏。陆沉的脸僵住了。我懒洋洋地趴下，用尾巴盖住自己的脸，不再理他。

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一个普通的野兽，绝不会拒绝生肉的诱惑。

更不会对锁灵散的气味有反应。我的表现，几乎是坐实了他的猜测。他死死地盯着我，

眼神晦暗不明。过了许久，他突然笑了。“好，好一个狐狸精。”他不再伪装，

声音里充满了阴冷。“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进了我的门，就得听我的。

”“林小姐的生辰还有三天，你最好给我安分点。”他一把抓起我，将我扔进一个铁笼子里。

笼子很坚固，是用粗壮的铁条焊死的。锁扣上，还刻着几道符文。“这是玄铁木做的笼子，

上面有道长开过光，专门克制你们这些妖邪。”“你就乖乖待在里面，等死吧。

”他锁上笼子，把钥匙随手扔在旁边的柜子顶上。第二天，林小姐又来了。

她看到我被关在笼子里，笑得花枝乱颤。“陆秀才，你总算把它给关起来了。

”“这下看它还怎么凶我。”她走到笼子前，用扇子柄戳了戳我的头。“小畜生，再过两天，

你的皮就是我的了。”我抬起眼，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她恼羞成怒，加重了力道。“你看什么看！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剥了你的皮！

”陆沉连忙拉住她。“林小姐息怒，别跟一个畜生气坏了身子。”“我答应您，三天后，

您生辰那天，亲自为您活剥了它，取一张最新鲜完整的皮毛。”他看着我，笑得残忍。

“就当是，送给您的生辰贺礼。”林小姐这才满意了。两人腻歪了一阵，陆沉便送她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玄铁木确实厉害，我的妖力被压制得死死的，一丝都调动不起来。

三天。时间不多了。我看着柜子顶上的那串钥匙，又看了看窗外。天色渐晚，

一轮弯月挂在天上。不对。今晚是朔日，根本没有月亮。我心头一沉。狐妖修行，

最需要的就是日月精华。没有月光，我恢复的速度会大打折扣。陆沉，算得真准。

他走出屋子，声音从门外传来。“林小姐放心，这孽畜跑不了。三天后，

您就能穿上世上最美的狐皮披肩。”脚步声远去。铁笼冰冷，妖力被缚，死期将至。

我看着高柜上的钥匙，再看看窗外墨汁一般漆黑的夜空。绝望淹没了我。就在这时，

我脑中闪过一个被尘封了数百年的禁术。以血为媒，燃我精元，可破万法。但代价，

是修为倒退五百年，甚至可能根基尽毁，再无寸进。我低下头，看着自己雪白的爪子。

尖锐的指甲，在昏暗中泛着寒光。不成功，便成仁。陆沉，你欠我的，

我要你千倍万倍地还回来！4.剧痛从爪尖传来。我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温热的血液涌出，

带着我千年的精气。禁术发动，一股灼热的力量在我体内爆开，冲刷着被玄铁木压制的经脉。

每一寸血肉都像被烈火焚烧。我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但那股力量，

也瞬间冲破了牢笼的禁制。笼门上的符文闪烁了一下，化为灰烬。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撞开笼门，摔在地上。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连站起来都困难。但我成功了。我挣扎着爬起来，

跳上柜子，用嘴叼下那串钥匙。我没有立刻离开。我走到陆沉的书桌前。桌上，

放着他刚写好的一封信。是写给林小姐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他还画了一幅画，画中是他和林小姐，穿着华服，站在一座豪宅前。画的角落里，

还有一条狐皮围脖，搭在林小姐的肩上。我盯着那条围脖，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伸出爪子，沾了沾砚台里的墨。然后，我在那封信的背面，画了一样东西。

一只九条尾巴的狐狸，眼睛是血红色的。画完，我跳下书桌，推开门，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山里，我找了个隐蔽的山洞，开始全力疗伤。禁术的后遗症很严重。我的身体时而滚烫，

时而冰冷，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更糟糕的是，我的内丹上，布满了新的裂痕，

比渡劫失败时还要严重。五百年的修为，就这么付诸东流。但我不后悔。

我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勉强稳住伤势，能够重新化为人形。镜中的我，面色苍白，

身形也比从前虚幻了一些。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仇恨的火焰。陆沉，我回来了。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我猜，陆沉发现我逃走后，一定会暴跳如雷。

他没办法跟林小姐交代，想必日子不会好过。但我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就完蛋。我要的，

是让他从云端跌落泥潭，永世不得翻身。我换上一身素雅的白衣，

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进山采药的孤女。然后，我再次走向那个让我心碎的小镇。镇上，

关于陆沉的传言已经满天飞。有人说他得罪了林家，被赶了出来。

有人说他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疯了。我走进一家茶馆，要了一壶最便宜的茶。

邻桌的几个茶客，正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听说了吗？那个叫陆沉的秀才，彻底完了。

”“怎么回事？他不是快成林首富的女婿了吗？”“屁！人家林小姐压根看不上他。

他不知从哪抓了只白狐，想送给林小姐当生辰礼物，结果狐狸跑了，

把他给林小姐准备的画也给毁了。”“不止呢，听说他那天晚上回去，

发现屋里被弄得乱七八糟，墙上还画了只妖狐，吓得他当场就尿了裤子。

”“后来林小姐的下人去找他，发现他疯疯癫癫的，

嘴里一直喊着‘别找我’‘狐狸精索命’，直接被打了出来。”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苦涩，但我的心情却无比畅快。这还不够。5.我打听到，陆沉被林家赶出来后，

没了经济来源，只能重操旧业。他搬回了山脚下那间破败的木屋，靠打猎和采药为生。

只是如今，他不再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秀才。他变得形容枯槁，眼神惊惧，像一只惊弓之鸟。

白天，他不敢进深山，只在山脚附近活动。晚上，他用各种东西把门窗堵得死死的，

屋里点满了蜡烛，彻夜不眠。他怕我。怕我这只被他背叛的“狐狸精”回去找他索命。

我就是要让他怕。我要让他在无尽的恐惧中，慢慢崩溃。这天，我算准了他上山采药的路线。

我施了一个小小的幻术。让他看到了一株百年难遇的“血玉灵芝”。这种灵芝，价值千金，

足以让他东山再起。果不其然，他眼睛都直了。他忘了恐惧，忘了危险，

像疯了一样朝着灵芝扑过去。那株灵芝，长在一处陡峭的悬崖边上。他手脚并用，

艰难地向上爬。就在他快要够到灵芝的时候，脚下一滑。他尖叫着摔了下去。

我站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冷漠地看着。悬崖不高，摔不死人。但他的一条腿，

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骨头断了。他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血玉灵芝的幻象消失了。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崖壁，终于明白过来。“是你！

”他冲着空无一人的山林嘶吼。“是你对不对！你出来！”“你这个孽畜！

我当初就该直接杀了你！”我没有现身。我在他周围，布下了一个更大的幻境。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他看到无数双血红的眼睛，在林间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