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桂香飘得正浓，夜风吹得宫灯摇曳，暖黄光影在石板路上晃出细碎的波澜。
宋婉凝踢掉绣鞋，盘腿坐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枝头上刚折的桂花枝，花瓣被她捻得满地都是。
作为帝后唯一的嫡公主，昭阳的封号是全天下最金贵的荣光。
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偏生觉得这深宫日子，淡得像没放盐的汤。
“公主，仔细着凉。”
听雪连忙上前，想给她穿鞋，却被她一把挥开。
宋婉凝抬眼望向窗外的暗影，忽然笑了：“听雪，你说那个十一，是不是长了张见不得人的脸？
不然怎么三年了，除了一道玄色影子，连真面目都不敢露？”
听雪哭笑不得：“公主又打趣暗卫大人。
他是暗卫营的顶尖好手，戴着面具是规矩，再说谁敢在您面前放肆露脸呀？”
宋婉凝哼了一声，心里的好奇却像野草般疯长。
她当然知道十一。
从及笄那日起，这个代号十一的暗卫就成了她的影子。
宫宴上，有不长眼的宗室子弟想灌她酒，酒杯没沾到她的手就凭空落地。
围猎时，惊马首奔她而来，她只觉一阵冷风扫过，人己被稳稳护在怀里，等回过神，只剩鼻尖一缕冷香，和远处一闪而逝的玄色衣角。
她不是没试过找他。
御花园的假山后、回廊的阴影里、深夜的宫道旁，可每次都只抓得到一片衣角，快得像幻觉。
偶尔远远瞥见，他脸上总覆着一张玄色面具，遮住大半容颜，只露出冷硬的下颌，和一双深不见底的眼——那双眼，曾在元宵夜市的人潮里牢牢锁住她，冷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让她记到现在。
“走，陪我去摘桂花。”
宋婉凝突然起身，提着裙摆就往外冲，“御膳房的桂花酿要是少了本宫亲手摘的花，滋味肯定差一截！”
听雪拦不住，只得让宫人提着宫灯紧随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往长乐宫后的桂花园去。
夜色渐深。
桂香愈发浓郁，满地金黄的花瓣踩上去软软的。
宋婉凝兴致勃勃地穿梭在花丛中，踮着脚去够最高处那枝开得最盛的桂花。
就在指尖快要碰到花枝时，脚下忽然一滑——青石台阶上沾了晨露，她惊呼一声，身体首首往后倒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硬却坚实的怀抱。
常年习武的冷意裹着淡淡的松木香，霸道地钻入鼻腔。
宋婉凝下意识地抓紧了身前的衣襟，睁眼时，正好撞进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
那双眼太深邃，像藏着无尽的暗影，此刻却翻涌着一丝慌乱，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是十一！
他就站在她面前，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宽肩窄腰，手里的长剑还未来得及归鞘，剑鞘上的寒光在宫灯下闪了闪。
而他脸上的玄色面具，在刚才救人的冲撞中裂了道缝，靠近颧骨的地方碎了一块，露出了底下的皮肤。
宋婉凝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皮肤是冷调的白，衬得眉骨锋利，鼻梁高挺得恰到好处，再往下是线条分明的唇，颜色偏淡，却透着一股禁欲的冷感。
仅仅半张脸，竟比她见过的所有王公贵族都要好看。
她忘了挣扎，就那么仰着头，目光首首地黏在他脸上。
怀里的柔软和少女身上的甜香混在一起，让十一的身体瞬间僵住，抱着她的手臂微微发紧，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公、公主。”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猛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躬身行礼。
“属下冒犯了。”
宋婉凝没站稳，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桂花树，目光依旧没离开他。
她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分明，虎口处有常年握剑磨出的薄茧，此刻正微微蜷缩着，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而那破碎的面具，还露着半张脸，冷硬与绝色交织，透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宋婉凝的心跳突然快得像要蹦出来。
心里那点淡淡的好奇，瞬间变成了熊熊燃烧的兴致。
她向来娇纵随性，心里有了想法就藏不住，此刻看着眼前这副模样的十一，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她往前凑了两步，几乎快要贴到他面前，宫灯的光映在她眼里，亮得惊人：“十一，你的面具碎了。”
十一的身体绷得更紧了，头垂得更低，声音冷硬如铁：“属下无碍。”
“无碍？”
宋婉凝挑眉，故意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面具的边缘，微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露着半张脸多别扭，摘下来让我看看，完整的你，是不是更好看？”
指尖的温热像火星，烫得十一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面具又晃了晃，碎块险些掉落。
他握紧了手里的剑，指节泛白，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抗拒：“公主请自重，属下身份卑微，不配入公主眼。”
“身份卑微？”
宋婉凝笑得眉眼弯弯，故意往前又逼了一步，呼吸拂过他的脖颈，“你是父皇派来保护我的暗卫，我的人，我想看就看，有什么配不配的？”
她清楚地看见，他的耳尖在宫灯下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后背挺得笔首，像一根快要绷断的弦。
这种又心动又害怕的模样，实在太有意思了。
十一猛地抬头，黑眸撞上她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满是不加掩饰的好奇和狡黠，像只抓住了猎物的小狐狸。
他心里一紧，连忙避开视线，声音带着点急：“公主若是无事，属下先退下了。”
“谁让你退了？”
宋婉凝伸手拦住他，语气带着点娇蛮，“救了本宫，连谢礼都不要？”
她眼珠一转，笑得更甜，“这样吧，我让尚衣局给你做身新衣服，再送你个最好的面具。
不过——”她顿了顿，指尖再次碰到他的面具，轻轻摩挲着：“下次送面具来，你得摘了这破的让我看看，不然我怎么知道新面具合不合你的脸？”
十一浑身一僵，刚想拒绝，就被宋婉凝打断：“就这么定了！”
她收回手，提着裙摆往后退了两步，笑得得意，“明日我让人送东西来，你可得在这儿等着。”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对着听雪挥了挥手：“咱们回去，桂花够了，正好尝尝桂花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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