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舟回来的第二日，天刚亮就拉着沈砚之去后院。
他蹲在葡萄架下，指尖拨弄着新发的嫩芽，眼睛亮得像盛了晨光：“我就说这架杆还能用，你看，芽儿长得多精神。”
说着从帆布包里掏出卷粗麻绳，“这次在西北学了个新搭法，能让藤蔓爬得更匀，秋天结的葡萄准比往年甜。”
沈砚之靠在门框上看他，晨光落在顾临舟发梢，还沾着点未散的晨露。
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自己独自修架杆时的冷清，再看如今这人忙前忙后的模样，心底像被温水浸过，软得发暖。
“先别急着搭架，”他走上前，递过一杯温茶，“张记的枣泥糕还剩两块，垫垫肚子再弄。”
顾临舟接过茶，仰头喝了大半杯，又捏起块枣泥糕塞进嘴里，含糊着说：“还是你这儿的茶最合口。”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片压得平整的沙棘叶，“对了，这是在雪山下摘的，晒干了泡在茶里，有股子清劲。”
沈砚之接过叶子，指尖触到叶脉的纹路，仿佛连带着摸到了西北的风与雪。
接下来的日子，书斋里总能传出翻书声与轻笑声。
顾临舟白天和沈砚之一起校勘宋刻本，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偶尔为某个批注争论两句，末了又笑着达成共识；傍晚就拉着沈砚之去巷口散步，指着眼熟的铺子说：“这家包子铺的糖包，我走之前还买过两个当路上的干粮。”
路过张记时，还特意进去订了下个月的枣泥糕，反复叮嘱掌柜的，要和上次一样的甜度。
转眼到了初夏，葡萄架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还开了串细碎的白花。
顾临舟搬了张竹椅坐在架下，手里捧着本《陶渊明集》，沈砚之则在一旁煮茶，茶香混着花香，飘得满院都是。
“你看，”顾临舟指着书页里的沙棘叶，“当时在戈壁读这首‘采菊东篱下’，总觉得少点什么，现在坐在这儿，才算真的懂了。”
沈砚之把茶盏推到他面前，目光落在窗台上的戈壁石上——石头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花纹里的“年轮”仿佛也鲜活起来。
“下个月地质队要去南方考察，”顾临舟忽然开口，声音轻了些，“队长问我要不要去，说是能找到更稀有的古木标本。”
沈砚之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顾临舟放下书，握住他的手，指尖带着暖意：“我跟队长说了，不去。”
他指了指葡萄架，又指了指书斋里的宋刻本，“这儿有我想守着的人，还有没校完的书，比再远的风景都重要。”
沈砚之眼底泛起微光，他低头，看见两人交握的手，指缝间漏进的阳光，暖得像那年冬天灶前的火光。
葡萄花的香气飘过来，顾临舟忽然笑了：“等秋天葡萄熟了，咱们就酿坛葡萄酒，埋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明年冬天煮茶时拿出来喝。”
沈砚之点头，指尖轻轻蹭过顾临舟的手背。
他忽然明白，真正的告别从不是分离时的怅惘，而是重逢后，把“我等你”变成“我陪你”——陪你看春藤开花，陪你校勘旧籍，陪你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藏在岁月里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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