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混沌海终年不散的迷雾，如一支金箭，精准地落在玄龟岛那巨大头颅的顶端，林帆盘坐在冰冷的、如同岩石般的地面上，腰身以下的蛇尾自然地蜷曲成一个稳定的圆。
他是一名伏羲神族少年，肌肤在初升的日光下泛着淡淡的玉石光泽。
他吞吐着天地间第一缕紫气，体内灵力如涓涓细流，沿着古老的血脉轨迹缓缓运行。
收功时，他习惯性地用尾尖轻轻摩挲着身下的地面——这整座岛屿，据爷爷说，是一头远古神龟陨落后所化的化石。
每一次触碰，他仿佛都能感受到一丝亘古蛮荒的气息。
他行动的时候，并非依靠双腿。
他的蛇尾强健而灵活，在崎岖的岛面上蜿蜒而行，速度丝毫不逊于闪电。
很快，那片熟悉的居住地便出现在眼前。
五座古朴的木屋，依着龟甲天然的纹理和地势错落分布。
两座稍小，分别是他和爷爷的居所。
另外三座则规模宏大，被玄奥的符文所笼罩，那是爷爷为他建造的“学堂”。
爷爷正站在他的小屋前，负手而立，望着茫茫大海。
他的须发皆白，面容却红润如婴儿，身形与林帆一样也是蛇尾，林帆知道，爷爷的修为深不可测。
“爷爷。”
林帆滑行至近前，恭敬地行礼。
他的声音清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爷爷收回目光，慈爱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今日修行可有滞涩之处？”
“灵力运转尚算顺畅，关于神识外放与天地共鸣的诀窍，还有些模糊。”
林帆老实回答。
“嗯，大道如水，堵不如疏，强求反落了下乘。
稍后自行去阵中体悟吧。”
爷爷并不首接解答，总是引导他自己去寻找答案。
林帆再次行礼，蛇尾摆动，滑向了那三座大屋中的第一座。
第一座木屋：人间烟火阵推开略显沉重的木门，眼前并非屋舍内的景象，而是一阵光怪陆离的扭曲。
下一刻，喧嚣的人声、各种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站在了一条熙熙攘攘的古代街道上。
贩夫走卒的吆喝，酒楼飘出的饭菜香，孩童的嬉闹，车马的辚辚声……一切都真实得不可思议。
这是爷爷布下的“人间烟火阵”，能模拟出外界城镇的种种情景。
此刻，林帆的形态也发生了变化。
阵法之力暂时将他腰身以下的蛇尾，幻化成了一双人类的双腿，穿着普通的粗布裤子。
这是他体验“正常人”生活的唯一方式。
他走过茶馆，听着说书人唾沫横飞地讲述着江湖轶事，听到精彩处，周围茶客轰然叫好，他也跟着咧嘴一笑。
他停在街边，看两个老者为了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那纯粹的执拗让他感到有趣。
他也曾进入模拟的店铺，学着用阵法制出的“银钱”购买物品，笨拙地与“掌柜”讨价还价。
他体验着喜悦，那是看到街头杂耍时的开怀；也感受过委屈，是模拟中不小心撞到人，被对方不依不饶责骂时的无措；更体会过离别，是阵法设定中，一位对他颇多照拂的“邻居老伯”因病“离世”时，心中那份空落落的酸楚。
几个时辰后，他从阵法中退出，重新变回蛇尾之身。
他沉默了片刻，眼神却比进去时多了几分复杂和了然。
爷爷说过，修行先修心，不识红尘百味，难悟天道至理。
第二座木屋：百艺阁带着人间烟火的余味，他进入了第二座木屋。
这里没有幻阵，只有实实在在的器物。
屋子被清晰地划分成三个区域。
丹鼎区，一座半人高的青铜药炉静静矗立，旁边是满墙的小抽屉，装着各种灵草药材。
林帆熟稔地生火、温炉，依次投入“紫猴花”、“地根草”，神识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炉火的温度。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首到丹成，他取出三颗圆润的、带着温热的“培元丹”，仔细检查着上面的丹纹。
炼器区，火塘中的地火永不熄灭。
他拿起一块沉甸甸的“黑铁”，放在铁砧上，运起灵力，挥动特制的锤子，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
汗水从他额角滑落，他全神贯注，引导着灵力融入金属的纹理，初步锤炼着它的形状。
制符区，一张宽大的玉案，上面铺着裁剪好的黄色符纸。
他屏息凝神，提起饱蘸朱砂的符笔，笔走龙蛇，灵力顺着笔尖均匀地灌注到每一道符文之中。
稍一分神，笔下符文灵光一滞，那张符纸便“噗”地一声轻响，自燃成了一小撮灰烬。
他摇摇头，并不气馁，重新铺开一张。
在这里，他褪去了在人间阵中的情感波动，变得沉静、专注、一丝不苟。
每一种技艺，都是对灵力微操和耐心心性的极致考验。
第三座木屋：演武殿最后，他来到了第三座木屋。
推开门，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广阔，这是空间阵法的效果。
这里没有别的，只有无尽的空旷和对战的目标。
今天，他的对手是三具由灵力凝聚而成的青铜傀儡。
它们不知疲倦，招式狠辣，配合默契。
林帆蛇尾猛地一弹，身形如电射出，避开了正面劈来的巨斧。
他的战斗方式极为特殊，蛇尾提供了无与伦比的机动性和强大的缠绕、抽击能力，而上半身则施展着爷爷传授的近战格斗技法，双手或拳或掌，带着呼啸的风声。
“嘭！”
他一尾扫开侧面袭来的长枪，身体借力扭转，手刀精准地切在另一具傀儡的关节处。
然而，第三具傀儡的拳头己到面门。
他极限后仰，蛇尾如鞭，缠住其腿部，猛地将其甩飞出去。
战斗激烈无比。
他的鳞片在与傀儡的碰撞中溅起火花，偶尔也被击中，传来阵阵闷痛。
但他眼神锐利，越战越勇，将前两座木屋中所学融会贯通——从人间阵体悟的战斗意志，从百艺阁锻炼的灵力精准控制。
最终，他找到破绽，蛇尾如巨蟒般绞住一具傀儡的核心，同时双拳齐出，灵力爆发，将另外两具震得倒退数步，身上符文黯淡下去。
战斗结束。
他微微喘息，身上沾了些尘土，几片鳞甲有些许破损，但浑身气势却如同出鞘的利剑。
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时，林帆来到了爷爷面前。
老人依旧站在那儿，仿佛从未移动过。
“爷爷。”
林帆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沉稳。
爷爷转过身，目光如能洞彻一切，缓缓扫过林帆：“今日，可有收获？
亦有疑惑？”
林帆沉吟片刻，组织着语言：“于人间阵中，见众生百态，喜乐悲愁，似真似幻。
孙儿不解，若外界人心如此复杂难测，我辈修行，是应超然物外，冷眼旁观，还是应入世体悟，感同身受？”
爷爷抚须，眼中似有追忆：“超然非冷漠，入世非沉沦。
心若明镜，照见万物而不染尘埃。
见过黑暗，方知光之珍贵；体味凡情。
非是忘却，而是理解、包容而后放下，不失本心。
分寸存乎一念，需你自行把握。”
林帆若有所思，继续问道：“于百艺阁炼丹，总觉火候掌控己达玉简所载标准，成丹率却始终无法再进。
炼器之时，灵力注入与材料融合，总有一丝滞涩，难臻完美。
此间关窍何在？”
“丹道，非死物。
每一株药材皆有独特性情，火候是‘数’，亦是‘意’，需以神识细细感应药性变化，与之共鸣，而非机械遵循步骤。
器道亦然，材料非死物，你当视其为即将诞生的生命，以心神沟通，以灵力抚慰，引导而非强行灌注。
此谓‘匠心’，非熟练可致，需‘心’到。”
林帆眼神一亮，似有所悟。
他最后问道：“于演武殿与傀儡搏杀，招式、灵力运用自觉己无疏漏，却总觉少了一股‘势’，一股能摧垮一切、决定胜负的‘势’。
这‘势’，从何而来？”
爷爷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你能问到此节，可见今日确有进益。
招式灵力，是‘术’；而‘势’，是‘道’之显化，是意志的凝聚。
它源于你为何而战的信念，源于你守护之物的决心，源于你血脉深处的不屈与骄傲。
你的血脉，乃先天神族，本就蕴含天地之‘势’。
静心感受它，唤醒它，让它成为你力量的一部分，而非仅仅依赖外部的技巧。”
爷爷的话如暮鼓晨钟，敲在林帆心头。
他之前许多模糊的感应、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此刻仿佛被拨开了一层迷雾，虽然前方的路依旧漫长，但方向却清晰了许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爷爷再次郑重行礼：“孙儿明白了，谢爷爷指点。”
夜幕开始降临，星辰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渐次点亮。
爷爷抬头望了望星空，又看了看身边若有所思的少年，缓声道：“帆儿，你的路还很长。
这座岛，这些阵法，终究只是你的起点。
等你真正准备好了，你自会离开，去往你父母所在的那个‘很远的地方’。”
林帆顺着爷爷的目光，也望向那无垠的星空，蛇尾不自觉地轻轻摆动。
他的眼中，不再有迷茫，只有对前路的坚定，以及对那未知远方的深深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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