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城的夜色里,只有城主府的偏房还亮着灯。
陈明远坐在简陋的木桌前,桌上铺着宣纸,炭笔在他手里飞快移动,改良蒸汽机的轮廓渐渐清晰——双缸联动的结构、石墨密封垫的标注、压力阀的校准参数,每一笔都来自前世的研究,现在却要变成献给敌国的投名状。
指尖划过“密封垫改良”的字样,他突然想起前世实验室里的同事,想起一起熬夜调试样机的日子,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是工科博士陈铭时,研发技术是为了“强我中华”;现在成了陈明远,却要靠这些技术,向普鲁士元帅换取活命的机会。
“呵……”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炭笔顿了顿,墨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
“还没睡?”
门口传来脚步声,海因里希被士兵押着走进来,银甲在油灯下泛着冷光。
他被安排在隔壁房间,却没睡着,听见偏房的动静,忍不住过来看看。
陈明远把图纸往怀里收了收,没说话。
海因里希却凑到桌前,瞥见了宣纸上的线条:“这是……蒸汽机的图纸?”
他虽然不懂细节,却见过帝国的蒸汽机,眼前的图纸明显更复杂。
“与你无关。”
陈明远把图纸卷起来,塞进怀里——他不想让敌国贵族过早知道自己的底牌。
海因里希却没走,反而坐在了对面的木凳上,椅子发出“吱呀”的声响:“你是想用这个当筹码,跟我父亲谈条件?”
陈明远抬眼看他,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了白天的傲慢,多了几分好奇。
“是又怎么样?”
“你是陈国文官,怎么会懂这些?”
海因里希追问,“我见过陈国的蒸汽机,粗制滥造,根本比不上帝国的。
你画的这个,看起来……更先进。”
陈明远的心沉了沉,知道瞒不过去,只好编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我父亲曾是陈国军工坊匠人,我从小跟着学,后来又读了些西洋书籍,自己琢磨的。”
他故意模糊细节,避开“前世”的秘密。
海因里希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反而说起了霍恩:“我父亲最看重能提升战力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技术。
你要是真能改良蒸汽机,他会重用你的。”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他从小活在父亲的光环下,却总因为“不够强”被批评。
陈明远没接话,心里却更挣扎了。
重用?
不过是把他当成工具,用陈国的技术帮普鲁士打陈国。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图纸,指尖能摸到宣纸的纹路,像摸到了故国的土地。
“你在怕什么?”
海因里希突然问,“怕被当成叛国贼?”
陈明远猛地抬头,海因里希的眼神很首,戳中了他的痛处。
他攥紧图纸,指节发白:“我只是想活下去,想让临渊城的人活下去。”
“可你用的是敌国的技术,帮敌国打仗。”
海因里希的话像冰锥,“在陈国眼里,你就是叛国贼。”
陈明远没反驳,因为他知道这是事实。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漆黑的街道,只有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晃,像随时会熄灭的希望。
他想起原主记忆里的家人——父亲的严厉、母亲的温柔、妻子的笑容,要是他们知道自己在为敌国画图纸,会怎么想?
“我没得选。”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要么看着三百人被屠城,要么当叛国贼,至少能保住他们。”
海因里希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明天见我父亲,别耍花样,他能看穿谎言。
还有,把图纸准备好,那是你唯一的筹码。”
说完,他站起身,转身走出偏房,银色盔甲的反光消失在夜色里。
陈明远回到桌前,重新铺开图纸,却没再动笔。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是穿越前和父母的合影,照片上的父母笑得很开心,背景是实验室的门牌。
他用指尖轻轻擦过照片,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宣纸上,晕开一片墨渍。
“爸,妈,对不起……” 他哽咽着说,“不管是哪个世界,我都没保护好身边的人。”
哭了一会儿,他擦干眼泪,重新拿起炭笔。
现在不是脆弱的时候,图纸必须画完,明天必须说服霍恩。
他深吸一口气,笔尖再次落在宣纸上,这一次,没有了犹豫,只有生存的坚定。
天快亮时,图纸终于画完,还附带了《临渊战局分析》,里面写了“以战养战”的思路,正好戳中霍恩的扩张野心。
陈明远把图纸和分析卷好,用麻绳系紧,揣进怀里。
走出偏房,晨雾还没散,空气里带着凉意。
老张己经在门口等着,手里拿着一件干净的粗布官服:“陈主簿,换上吧,见霍恩……得体面点。”
陈明远接过衣服,指尖触到布料的柔软,心里一阵温暖。
他换上衣服,跟着老张往城外走,晨雾中,望风亭的轮廓渐渐清晰——那里,将决定他和临渊城所有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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