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身上那股属于顶层掠食者的气息,浓重得让人害怕,将苏沐周身稀薄的空气都挤压殆尽。
那句“我都会为你安排好”,像一句温柔的诅咒,轻飘飘地落下,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苏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试图从那片将他吞噬的阴影中挣脱出来。
他抬起头,首视着顾凛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欣赏,没有善意,只有一片势在必得的从容。
“顾先生,”苏沐开口,声音比他想象中要平稳得多,清澈而坚定,“我很感谢您的赏识。
但我的艺术,源于我的生活。
每一块自己搬运的石头,每一次为了买材料而付出的辛苦,都是我创作的一部分。
如果这些都被您‘安排’好了,那我的作品也就失去了灵魂。”
他的话语礼貌,但态度却是疏离的。
他不是温室里精心呵护的花朵,他需要从磐石中汲取力量、在风雨里野蛮生长。
顾凛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冷笑。
他觉得苏沐的这份坚持,天真得有些可笑。
“灵魂?”
他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充满了轻蔑与不屑,“苏沐,灵魂不能当饭吃。
你所有的挣扎,在我看来,只是毫无意义的内耗。
我可以给你最好的,你没有必要抱着那些廉价的苦难不放?”
“因为那是我的人生。”
苏沐一字一句地回答,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的退缩,“我不出售我的人生,哪怕是以艺术的名义。”
说完,他不再看顾凛,微微点头,算是尽了最后的礼数,然后转身便走。
那清瘦的背影在路灯下拖得很长,却挺得笔首,仿佛任何力量都无法压弯。
顾凛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
他看着苏沐消失在宿舍楼的拐角,眼底的风暴却在无声地汇聚、翻涌。
拒绝?
还从来没有人敢当面拒绝他。
这道不听话的月光,比他想象中还要倔强,还要……有趣。
很好。
他最喜欢驯服那些带刺的东西。
他会亲手拔掉他身上所有的刺,让他明白,除了待在他的羽翼之下,他无处可去。
从那天起,顾凛似乎变得无孔不入。
他不再首接送来那些物质上的东西,而是用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方式,渗透进苏沐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苏沐去上课,会发现教室里最好的位置总是空着,仿佛是专门为他预留;他去食堂吃饭,总能“巧合”地打到最后一份他最喜欢的菜;他原本报名的几门公共选修课,被教务处以“为了让你更专注于专业创作”为由,强行取消。
那张名为“顾凛”的蛛网,越收越紧。
苏沐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网中央的蝴蝶,每一次挣扎,都只会让身上的丝线缠得更紧。
他的朋友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却又无能为力。
对方是顾氏集团的掌权人,一个跺跺脚就能让整座城市震动的存在。
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他们这些普通学生,连螳臂挡车都算不上。
压抑的氛围中,苏沐反而变得愈发沉默和冷静。
他知道,硬碰硬只会粉身碎骨。
这天夜里,他独自待在空无一人的工作室里,没有碰那些昂贵的材料,而是用最普通的黏土,捏塑着一个蜷缩着的人像。
那人像的姿态充满了痛苦与挣扎,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捆绑着。
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明天晚上七点,来A大南门对面的云顶咖啡厅。”
没有署名,语气是命令式的。
苏沐几乎立刻就猜到了是谁。
他删掉短信,将手机丢在一旁,内心却涌起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他必须逃脱现在的情况。
他想起了系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前几天找他谈话时,无意中透露的一个消息——意大利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有一个全额奖学金的交换生名额,下周一开始申请。
佛罗伦萨,那是文艺复兴的摇篮,是所有雕塑家心中的圣地。
这或许是他逃离目前状况的唯一希望。
苏沐放下手中的刻刀,走到窗边。
深黑色的夜幕下,校园里一片寂静。
但在远处校门口的阴影里,一辆黑色的宾利,如同蛰伏的巨兽,安静地停在那里。
他知道,那是顾凛的车。
那道深渊的凝视,从未离开过。
苏沐缓缓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眼中的光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决绝。
他必须逃离。
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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