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百宝巷的铜板与爪牙破麻袋攥在手里，硌得慌。
李尘把帽檐又往下压了压，几乎遮住大半张脸，只留下一个削瘦的下巴。
巷子里的气味像块湿抹布糊在鼻子上，劣质朱砂、腐烂的灵草渣、还有角落飘来的尿臊味混在一起。
他贴着墙根阴影走，步子放得轻，耳朵却竖得老高。
“他娘的，催命啊！
再宽限两天！”
前面拐角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带着破锣嗓。
“两天？
王麻子，上次的账还没结清呢！
虎爷的规矩，概不赊欠！
拿东西抵，要么……嘿嘿。”
另一个声音油滑，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李尘脚步没停，像没听见，绕开那处小冲突。
王麻子？
昨天突破淬体西层的那个？
看来那半株阴骨草也没让他好过多少。
黑虎帮的爪子，伸得到处都是。
他捏了捏麻袋，硬邦邦的“丹药”给了他一丝底气，又带着点忐忑。
这玩意儿，真有人要？
百宝巷深处，一块稍微宽敞点的烂泥地就是“市场”。
没摊子，散修们要么蹲着，要么靠着墙根，把要卖的东西就那么摊在破布上，或者首接攥在手里。
眼神都像刀子，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也警惕着巷子口偶尔晃过的、穿着黑虎帮短打的影子。
李尘找了个最不起眼、光线最暗的角落，学着旁边一个卖兽骨的老头，蹲了下去。
他把麻布袋口敞开一点点，露出里面几颗颜色发乌、形状不规则的“辟谷丹”。
没吆喝，就低着头，像块石头。
成了，就得卖出去。
一块下品灵石十颗，血亏也得认。
这破玩意儿成本就那点草根，值钱的只有老子搭进去的功夫。
面板上《粗浅炼丹（熬制）》Lv.1(12/300)涨了，下次能熬好点？
妈的，先换成灵石，那铁疙瘩一动就得吃钱！
等了约莫半炷香，一个穿着破旧皮甲、脸上带着道新疤的汉子晃了过来。
他停在李尘面前，没蹲下，居高临下，眼神像饿狼在打量骨头。
“嘛玩意儿？”
声音粗嘎。
“辟谷丹。”
李尘把声音压得又低又哑，像砂纸磨木头。
“辟谷丹？”
刀疤脸嗤笑一声，蹲了下来，一股汗酸味扑面而来。
他伸出两根黑乎乎的手指，捻起一颗，凑到眼前，又放到鼻子底下使劲嗅了嗅。
“呸！
这他娘什么味儿？
黑虎帮铺子里那‘黑疙瘩’都比你这香点！
能吃？”
（香？
能顶饿不死人就行！
黑虎帮那垃圾卖一块灵石五颗，老子十颗才卖一块，还嫌？
嫌你别买！
）李尘心里骂，嘴上却更哑：“饿不死。
顶半天。”
刀疤脸眯着眼，手指用力一捏，那“丹药”居然没碎，只是微微变形。
“够硬，倒是不像泥巴搓的。
……真能顶半天？”
“能。”
李尘就一个字。
“多少钱？”
“十颗，一块下品灵石。”
“十颗？”
刀疤脸眼珠转了转，扫了眼麻袋口，“就这成色？
八颗一块！”
（八颗？
老子熬一罐才出三十几颗！
想屁吃！
）李尘摇头，声音依旧死板：“十颗。”
刀疤脸盯着他斗篷下的阴影看了几秒，似乎想看出点什么。
旁边卖兽骨的老头子轻轻咳了一声，浑浊的眼睛瞥了这边一眼。
刀疤脸啧了一声：“成，先给老子来十颗。
要是吃下去拉肚子，老子回头掀了你的摊！”
李尘没说话，默默从麻袋里数出十颗品相最“好”的，用一小片脏兮兮的油纸包了递过去。
刀疤脸丢过来一块带着汗渍、边角都磨损了的劣质灵石。
灵石入手，冰凉，带着点滑腻感。
李尘攥紧，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成了！
第一块！
铁疙瘩，能多动一会儿了！
）面板上灵石：1的数字跳动了一下。
刚把灵石揣进怀里最深的暗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巷子口那边一阵骚动。
两个穿着黑虎帮短打、腰间挎着破铁刀的汉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目光像刷子一样扫过两边的“摊贩”。
领头的是个麻子脸，嘴角习惯性地往下撇，一脸不耐烦。
人群顿时矮了半截，刚才还嗡嗡的讨价还价声瞬间消失，只剩下压抑的呼吸。
连那刀疤脸都迅速把刚买的“丹药”揣进怀里，缩了缩脖子。
麻子脸眼神扫过李尘蹲着的角落，脚步顿住了。
他旁边那个瘦高个立刻会意，几步跨过来，脚尖踢了踢李尘摊开的麻袋口。
“哟，新来的？
卖什么的？”
瘦高个声音拉得老长。
“辟谷丹。”
李尘的声音更低，头埋得更深。
“辟谷丹？”
麻子脸也踱了过来，弯腰，两根手指嫌恶地夹起一颗黑乎乎的丸子，都不用闻，首接丢回麻袋里，那动作像丢垃圾。
“什么玩意儿？
也敢在百宝巷摆摊？
交钱没有？”
旁边卖兽骨的老头子赶紧赔笑：“张爷，这位小哥头回……问你了吗？
老棺材瓤子！”
麻子脸眼睛一瞪，老头子立刻噤声，缩了回去。
麻子脸重新看向李尘，脚尖又点了点麻袋：“懂规矩吗？
在虎爷的地盘上讨食，得孝敬！
一块下品灵石，保你一天平安。”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手指勾了勾。
（操！
刚到手！
）李尘心头一股邪火猛地窜起，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给？
老子累死累活熬出来的，刚换一块，转手就要喂狗？
不给？
这两个淬体五六层的杂碎，动起手来……）他眼角余光扫过麻子脸腰间的刀，还有瘦高个搭在刀柄上的手。
（铁疙瘩动不了，引气傀更是个废物……打不过。
硬抗，死路。
）“哑巴了？”
瘦高个不耐烦地推了李尘肩膀一把。
李尘身体晃了晃，没倒。
他缓缓抬起头，斗篷阴影下的眼睛飞快地扫了麻子脸和瘦高个一眼，又迅速垂下。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块刚刚焐热、带着体温的劣质灵石。
麻子脸咧嘴一笑，露出黄牙，伸手就去抓。
就在他指尖要碰到灵石时，李尘的手却缩了回去。
他把灵石揣回怀里，然后双手捧起地上那个装着“辟谷丹”的麻布袋，恭敬地往前递了递。
“张爷……小本生意……刚开张，就……就这块灵石……孝敬您，实在……实在拿不出。
这点……丹药，您……您行行好，拿去……充个数？”
声音带着刻意伪装出来的颤抖和卑微，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麻子脸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瞬间变得阴鸷。
他盯着那袋黑乎乎的东西，又看看李尘那副窝囊样，啐了一口：“妈的，穷鬼！
拿这猪食糊弄爷？”
他一把夺过麻布袋，掂量了一下，感觉分量不轻（里面少说还有二十多颗），脸色才稍微好看点。
“算你小子识相！
下次再让爷看见你，没灵石，就收你条腿当利息！
滚吧！”
麻子脸骂骂咧咧，把麻袋甩给瘦高个，两人又继续像瘟神一样往巷子里搜刮去了。
首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巷子里凝固的空气才稍稍流动起来。
压抑的咒骂和叹气声低低响起。
卖兽骨的老头子对李尘投来一个复杂而麻木的眼神，摇了摇头。
李尘依旧蹲在原地，像尊石像。
斗篷下，他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牙齿紧紧咬着口腔内壁，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二十多颗……够那铁疙瘩运转大半天了……没了。
）他看着面板上辟谷丹：0，灵石：1。
那块灵石还在怀里，像块烙铁。
（值了！
灵石还在！
命还在！
那破丹药，老子再熬就是！
熟练度还能涨！
）他慢慢站起身，骨头都有些僵硬。
没再看任何人，拉紧破斗篷，转身，沿着来时的阴影，一步一步往回走。
每一步都踩得稳当。
回到那间漏风的破屋，推开门，浓重的焦糊味还没散尽。
角落里，那具简陋的铁疙瘩，还在“嗡…嗡…”地艰难运转着，锈蚀的右臂极其缓慢地抬起大约……半寸，又“啪嗒”一声无力地垂落。
胸口凹槽里，那块仅有的下品灵石，光芒又微弱了一分。
李尘走过去，蹲在铁疙瘩面前，看着它那笨拙而徒劳的动作。
面板上，《引气诀》Lv.2后面的数字：43。
他伸出手，不是抚摸，而是用指关节，在那冰冷的、布满划痕的铁皮上，轻轻磕了一下。
“嗡……”铁疙瘩似乎回应般又响了一声。
李尘咧开嘴，无声地，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弧度。
（活着，就有熟练度。
有熟练度，就有路。
）他掏出怀里那块带着汗渍的劣质灵石，紧紧攥住。
（一块，也是本钱。
明天，再多熬一罐！
）破屋里，只有铁疙瘩艰难的嗡鸣，和炭盆里最后一点余烬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空气里的焦糊味，似乎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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