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掐进掌心的刺痛猛地炸开，我霍然睁眼，喉咙里还卡着鹤顶红那股甜腥的苦。
）帐顶是熟悉的缠枝莲纹，藕荷色的纱帐被夜风吹得轻轻晃，鼻尖萦绕着安神香的气息——这不是永定侯府那间冰冷的偏院，是我在沈家未出阁时的闺房！
“姑娘，您醒了？”
春桃端着水盆进来，见我坐起身，吓了一跳，手里的铜盆“哐当”砸在地上，“水、水洒了！
姑娘您别动，我这就去叫大夫！”
（我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指尖抖得厉害。
）春桃的手还是温热的，脸上带着点婴儿肥，眼角没有那道被沈清柔的奶娘王嬷嬷用簪子划出来的疤。
这不是死后那个枯槁的老仆，是十五岁、还鲜活着的春桃！
“现在是……哪一年？”
我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颤。
“姑娘您烧糊涂啦？”
春桃反手摸我的额头，眉头皱得紧紧的，“今年是永安七年啊。
昨儿您去给老夫人请安，回来路上就淋了雨，夜里发了高热，可把奴婢吓坏了。”
永安七年。
（心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闷得我喘不过气。
）我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十五岁这年，沈清柔刚被父亲从庄子上接回府三个月，谢景渊还只是个靠着父亲荫庇在禁军里当个小校尉的少年，我们……还没定下那门该死的亲事。
“姑娘，您怎么了？
脸色这么白？”
春桃担忧地看着我，“是不是还难受？
要不我去请张大夫来？”
“不用。”
我松开她的手，指尖的凉意顺着血脉往西肢百骸窜，“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一个长达五年的，浸满了血和泪的噩梦。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娇柔的咳嗽，听得人骨头都发酥。
）“姐姐醒了吗？
我听说姐姐病了，特意炖了冰糖雪梨来。”
（我的指甲“唰”地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来。
）沈清柔！
春桃显然也不喜欢她，撇了撇嘴：“姑娘刚醒，需要静养，庶小姐还是请回吧。”
“妹妹也是一片心意。”
沈清柔的声音更柔了，带着点委屈，“姐姐若是不喜，我把汤留下就走，不打扰姐姐休息。”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清柔穿着件月白色的软缎裙，外面罩着件藕荷色的披风，衬得她那张脸越发苍白，像朵风一吹就倒的白莲花。
）她手里端着个描金的白瓷碗，袅袅娜娜地走进来，看见我坐在床上，眼睛一亮，快步上前：“姐姐，你可算醒了！
妹妹担心坏了。”
（我看着她那双“纯良无害”的眼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是这双眼睛，前一世笑着看我喝下那碗鹤顶红；就是这双手，亲手闷死了我刚出生不到三天的孩儿；就是这张脸，依偎在谢景渊怀里，说我是毒妇，死不足惜！
“放下吧。”
我别开眼，声音冷得像冰。
沈清柔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柔弱的样子，委屈地说：“姐姐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昨儿要不是我拉着姐姐多说了几句话，姐姐也不会被雨淋到……都怪我不好。”
（我猛地抬眼，死死盯着她。
）昨儿？
我想起来了。
前世就是这一天，沈清柔约我去花园说话，故意拖延到下雨，又“不小心”把我推到荷花池边的泥地里，让我淋了个透湿。
等我狼狈不堪地回到房里，发了高热，迷迷糊糊中，就听见她在院子里跟丫鬟说我“骄纵任性，不把庶妹放在眼里，自己淋雨还要怪别人”。
而谢景渊，就是在那天傍晚来看望老夫人，恰好撞见了被春桃扶着、病得昏昏沉沉的我，又听了沈清柔那番颠倒黑白的话，从此对我便没了好印象。
“姐姐？”
沈清柔被我看得有些发毛，往后缩了缩，手里的汤碗晃了晃，“你、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忽然笑了，笑得喉咙发紧，眼泪差点掉下来。
）沈清柔啊沈清柔，你以为还是前世那个被你耍得团团转的傻子吗？
“妹妹说的哪里话。”
我掀开被子下床，春桃赶紧过来扶我，我却甩开她的手，一步步走到沈清柔面前，“我怎么会怪你呢？
毕竟，妹妹也是一片‘好心’。”
（我特意加重了“好心”两个字，看着沈清柔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她手里的汤碗抖得更厉害了，眼神有些慌乱：“姐姐……姐姐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听不懂？”
我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鬓角，看着她吓得睫毛乱颤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那妹妹可知道，这冰糖雪梨里，放了什么好东西？”
（沈清柔的脸“唰”地一下没了血色，手里的汤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甜腻的汤汁溅了她一裙子。
）“姐姐！
你、你胡说什么！”
她往后退了几步，撞到了门框，声音都带了哭腔，“我怎么会在汤里放东西？
姐姐你是不是病糊涂了？”
“我糊涂？”
我步步紧逼，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前世的恨意像潮水般涌上来，“我看糊涂的是妹妹才对。
这安神香，妹妹让小厨房给我房里送了三天了吧？
这冰糖雪梨里的东西，是想让我病得更重些，好让某些人来看我的笑话，是吗？”
（沈清柔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看着可怜极了。
）“姑娘！
庶小姐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王嬷嬷不知什么时候闯了进来，一把将沈清柔护在身后，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姑娘您自己病了，怎么能冤枉庶小姐？
庶小姐好心给您送汤，您不领情就算了，还说出这种混账话！”
（我冷冷地看着王嬷嬷，这个老虔婆，前世帮着沈清柔做了多少恶事，最后落得个被乱棍打死的下场，真是活该！
）“我有没有冤枉她，让张大夫来看看就知道了。”
我转身看向春桃，“春桃，去请张大夫来，顺便……把父亲请来。
我倒要让父亲评评理，我这嫡女，是不是就该被庶妹这么算计！”
“姐姐！
不要！”
沈清柔突然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我知道错了，姐姐你原谅我这一次吧！
我再也不敢了！
求你不要告诉父亲，他会打死我的！”
（她的指甲掐进我的肉里，疼得我心头一颤。
）我看着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只觉得恶心。
前世我就是被她这副模样骗了一次又一次，才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现在知道怕了？”
我甩开她的手，嫌恶地擦了擦胳膊，“做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姑娘，您就饶了庶小姐这一次吧！”
王嬷嬷也跟着跪下，“庶小姐还小，不懂事，是老奴没教好她，要罚就罚老奴吧！”
（我正想说话，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父亲沈毅严厉的声音：“怎么回事？
吵吵嚷嚷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父亲来了。
沈清柔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扑过去抱住父亲的腿，哭得撕心裂肺：“父亲！
女儿知错了！
女儿不该惹姐姐生气，求父亲不要怪姐姐！”
（我看着她这颠倒黑白的本事，气得浑身发抖。
）沈毅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狼藉，又看了看我，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惊棠！
你这是做什么？
清柔好心来看你，你怎么把她弄哭了？
还把汤碗摔了？”
“父亲！”
我指着地上的汤汁，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她在汤里下了东西！
想让我病得更重！”
“姐姐！”
沈清柔哭得更凶了，“我没有！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我只是……只是想让姐姐快点好起来……够了！”
沈毅厉声打断我，“惊棠，你太让我失望了！
清柔刚回府没多久，你就处处针对她！
我看你就是被宠坏了！”
（我的心像被冰锥狠狠刺穿，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前世就是这样，无论沈清柔做了什么，父亲永远都只会怪我。
他眼里只有那个会装可怜、会讨好他的庶女，从来没有我这个嫡女！
“父亲若是不信，可以请张大夫来验！”
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倒要看看，这汤里到底有没有东西！”
沈毅犹豫了一下，看着沈清柔哭得可怜的样子，又看了看我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对着随从说：“去，请张大夫来。”
（沈清柔的身子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冷笑着看着她，沈清柔，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得逞！
没过多久，张大夫就来了。
他蹲在地上，用银针沾了点汤汁，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眉头皱了起来。
“张大夫，怎么样？”
沈毅急切地问。
张大夫站起身，对着沈毅拱了拱手，脸色有些凝重：“回侯爷，这汤里……确实加了些东西。”
（沈清柔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瘫坐在地上。
）“什么东西？”
我追问。
“是些让人嗜睡的草药，少量服用没什么大碍，若是长期服用，会损伤脾胃，让人精神不济。”
张大夫说。
（沈毅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沈清柔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清柔！
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沈毅气得浑身发抖。
“父亲！
我没有！”
沈清柔还在狡辩，“不是我放的！
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沈毅扬手就要打下去。
（我看着沈清柔吓得闭上了眼睛，心里却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这才只是开始，沈清柔，谢景渊，还有那些害过我的人，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就在沈毅的手快要落在沈清柔脸上的时候，院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侯爷，手下留情。”
（我猛地转头看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青色锦袍的少年，身姿挺拔，眉眼俊朗，正是——谢景渊！
他怎么会在这里？
（谢景渊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随即又转向沈清柔，眉头微微皱起。
）“谢小将军？
你怎么来了？”
沈毅收回手，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我奉母亲之命，来探望老夫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些吵闹，所以进来看看。”
谢景渊说着，目光又落在我身上，“不知沈姑娘这是……”（沈清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着说：“谢哥哥！
不是我做的！
是姐姐误会我了！”
）（我看着谢景渊，前世他就是这样，一次次被沈清柔的眼泪蒙蔽，一次次对我刀剑相向。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你有机会伤害我！
“是不是误会，查一查便知。”
我迎着谢景渊的目光，毫不畏惧地说，“谢小将军来得正好，不如就请谢小将军做个见证，看看这汤里的东西，到底是谁放的！”
谢景渊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的态度，随即点了点头：“好，我便做这个见证。”
（沈清柔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王嬷嬷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我知道，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而我，沈惊棠，这一世，绝不会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看着谢景渊那双清澈的眼睛，心里却一片冰冷。
）谢景渊，你可知道，你今日的一时好奇，将会为你日后的悔恨，埋下怎样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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