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
时间在他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身体与粗糙石阶摩擦带来的剧痛,和胸腔里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汗水、血水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将他糊成了一个泥人。
唯有手中那根青翠的树枝,持续不断地输送着微弱的暖流,支撑着他即将崩溃的意志。
视线早己模糊,全凭一股本能朝着山门内的方向挪动。
当他终于用额头抵到祖师殿前冰凉的石板地面时,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
他瘫在那里,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几个在附近打扫的弟子发现了它,惊呼着围了上来。
“快看!
有人!”
“他怎么了?
浑身是血!”
“手里……还拿着根树枝?”
弟子们看着地上这个气息奄奄、狼狈不堪的少年,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青云宗如今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收留来历不明的外人?
“怎么回事?”
一个略显沉稳的声音响起。
之前那个在石头上啃馍馍的少年,名叫张小鱼的,闻声跑了过来。
他算是这群外门弟子里稍微机灵点的。
他蹲下身,探了探墨渊的鼻息,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根明显不凡的树枝,犹豫了一下,说道:“先去禀告掌门师伯吧?”
“不用禀告了。”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吓得众弟子一个激灵。
众人回头,只见那位睡在祖师殿里的“师叔祖”,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殿门口,正倚着门框,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师叔祖!”
弟子们连忙躬身行礼,虽然不清楚这位师叔祖的底细,但能睡在祖师殿里的,肯定辈分高得吓人。
林玄没理会他们,目光落在如同死狗般趴在地上的墨渊身上,挑了挑眉:“爬得还挺快。”
他踱步过去,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墨渊没受伤的那条腿:“喂,小子,死了没?”
墨渊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映出林玄那副慵懒又带着点不耐烦的面容。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看来暂时死不了。”
林玄撇撇嘴,对张小鱼吩咐道:“去,弄点清水给他灌下去,别让他渴死在我门口。
再找个空屋子把他扔进去,是死是活,看他自己命硬不硬。”
“啊?
是!
师叔祖!”
张小鱼连忙应下,和其他弟子手忙脚乱地去抬人。
“等等。”
林玄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了他们。
他走到墨渊身边,弯腰,伸手,似乎想去拿那根树枝。
然而,墨渊的手,却死死地攥着树枝,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即便在昏迷中也不愿松开。
林玄动作一顿,看着少年那倔强到骨子里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情绪。
他收回手,摆了摆。
“算了,让他拿着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这边,转身朝着库房的方向走去。
解决债务问题是当前第一要务,他没太多时间浪费在一个“麻烦精”身上。
青云宗的库房,位于主殿后方,同样是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
大门上的禁制早己失效,林玄随手一推,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呻吟,晃晃悠悠地打开,扬起一片灰尘。
库房内部空间不小,但显得空空荡荡。
几个破旧的架子上,零星摆放着一些低级法器、矿石和玉简,都蒙着厚厚的灰尘,灵气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墙角堆着几袋灵谷,看样子也是陈年旧货。
林玄的神识扫过整个库房,眉头越皱越紧。
“穷得真是……荡气回肠。”
别说一百多万上品灵石,就是把这里所有东西打包卖了,估计都换不来一百块下品灵石。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库房最角落里,几个随意堆放、看起来像是炼器废料的大箱子上。
箱子本身都快要散架了,里面装着一些黑乎乎、奇形怪状的金属块和石头,毫无灵气波动,显然是历代弟子炼器失败或者觉得毫无用处的丢弃物。
林玄走过去,随手从箱子里拿起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坑坑洼洼的金属块。
这东西入手冰凉,沉重异常,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模糊不清、早己失效的符文刻痕。
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块彻头彻尾的炼器废料,连回收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但林玄的指尖,在这块金属块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九天陨铁……还是被冥河弱水污染过的那种?
杂质是多了点,核心的那点‘不灭金性’倒是还在。
混了点……万年沉银的渣滓?
败家玩意儿,当年炼器的那小子水平真够糙的,白瞎了材料。”
他摇了摇头,像是在点评一件不及格的学生作业。
然后,他又从箱子里翻出几块类似的“废料”,有赤红色的、内部仿佛有火焰纹路的石头(被封印了一丝南明离火本源的炎心石),有湛蓝色的、如同冰块般寒冷的碎片(蕴含极寒魄的玄冰晶残片)……在别人眼中一文不值的垃圾,在他眼里,却像是看到了蒙尘的明珠。
“把这些玩意儿当垃圾扔了……难怪宗门会破产。”
林玄无奈地叹了口气。
十万年过去,修真界的炼器水平难道退化到连材料都认不出了?
他随手将挑出来的七八块“废料”拢在一起,对跟在身后、一脸茫然的张小鱼说道:“把这些东西带上。”
“师叔祖,这些……这些都是炼废的垃圾啊,带着干嘛?”
张小鱼忍不住问道。
“垃圾?”
林玄瞥了他一眼,懒得多解释,“让你带就带,哪那么多废话。
走了,下山。”
“下……下山?”
张小鱼更懵了,“师叔祖,我们去哪儿?”
林玄己经背着手,优哉游哉地朝着下山的路走去,头也不回地扔下三个字:“当铺。”
“啊?”
张小鱼抱着那几块沉甸甸、黑乎乎的“废料”,看着师叔祖那潇洒(或者说懒散)的背影,彻底傻眼了。
拿这些连收废品的都不要的玩意儿……去当铺?
师叔祖他老人家……该不会是睡得太久,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吧?
然而,看着林玄那不容置疑的背影,张小鱼不敢再多问,只能苦着脸,费力地抱起那堆“废料”,快步跟了上去。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当铺的掌柜脾气好点,别把他们当成捣乱的给打出来……而走在前面的林玄,神识却微微一动,分出了一缕,扫向了弟子们安置墨渊的那间破旧厢房。
厢房内,墨渊被灌下些清水后,意识恢复了一些。
他依旧虚弱地躺在冰冷的床板上,但那双眼睛己经重新聚焦,狼一般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他手中的树枝,依旧紧紧攥着,那缕乙木精气是他此刻唯一的温暖来源。
“心性坚韧,根骨……似乎被某种阴毒手法毁过?
倒是块炼体的材料。”
林玄心中暗忖,“就是这因果,麻烦了点……”他收回神识,不再多想。
当务之急,是搞钱。
至于这个捡来的“麻烦精”徒弟,先让他自生自灭……呃,是自行恢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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