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坐落在问道主峰东侧的一处幽静山坳里,远离喧嚣的广场和鳞次栉比的弟子居所。
几间白墙青瓦的房舍,围着一个精巧的庭院,院中有一方小池,几丛翠竹,檐下挂着风铃,微风拂过,叮咚作响,更显清寂。
引路的道童将刘聪送到门口,递过一枚触手温润的白色玉牌和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月白色内门弟子服饰,恭敬道:“刘师叔,此处便是听雨轩。
这是您的身份玉牌和衣物。
若有任何需求,可凭玉牌传讯至执事堂。”
说完,便躬身退去。
“师……师叔?”
刘聪捏着那枚玉牌,感觉像是在做梦。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补丁的破棉袄,又看了看手中光滑细腻、绣着云纹的崭新道袍,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笼罩了他。
他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庭院打扫得一尘不染,房间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还有一个蒲团,但所用木材、布料,皆非凡品,透着淡淡的灵气。
对于住惯了漏风茅屋、挤惯了通铺大炕的刘聪来说,这里简首奢华得像宫殿。
他小心翼翼地换上那身月白道袍,布料柔软贴身,仿佛有微弱的暖流拂过皮肤,连日来的疲惫和寒意都被驱散了不少。
他看着铜镜中那个焕然一新的少年,几乎认不出自己。
只是眼神里的茫然和一丝未能完全褪去的惶恐,暴露了他内心的无措。
“核心弟子……第八位……”他喃喃自语,兴奋之余,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他想起了乾元殿上那些长老们审视的目光,尤其是那位执法长老玄嶙真人,那眼神深处的冰冷,让他不寒而栗。
他知道,自己这个“核心弟子”,恐怕坐得并不安稳。
接下来的几天,无人来访。
只有执事堂的弟子按时送来清淡却蕴含灵气的饭食。
刘聪乐得清静,他仔细地将听雨轩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这是他流浪养成的习惯,在一个新地方,总要尽快熟悉环境。
他尝试着像那天在乾元殿一样,去感知所谓的“气”。
他坐在蒲团上,闭上眼睛,努力放空思绪。
那种微弱的“流动感”时隐时现,但他无论如何尝试,都无法再像那天一样,仅凭本能就引动它们。
那感觉就像水中捞月,看得见,摸不着。
几天后的清晨,一位面容和善、身着执事服饰的中年人来到了听雨轩。
“刘师弟,我是外门执事,姓赵。”
赵执事态度客气,递过来一本薄薄的、颜色古旧的线装书册,“奉掌门之命,将此《引气诀》基础篇交予你。
掌门有言,空灵根入门艰难,让你不必心急,先自行参悟,若有疑问,可……可去经阁自行查阅。”
赵执事说到最后,语气略微有些迟疑。
自行参悟,自行查阅?
这待遇,与其他核心弟子入门时由长老亲自讲解、甚至灌顶传功相比,简首是天壤之别。
刘聪却浑然不觉,他如获至宝地接过那本《引气诀》。
书册很薄,纸质泛黄,封面上三个古朴的字迹仿佛蕴含着某种韵律。
他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
这就是仙法!
能让人飞天遁地、长生不老的仙法!
“多谢赵师兄!”
他躬身行礼。
赵执事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宗门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刘聪迫不及待地翻开《引气诀》。
开篇是总纲,文字古奥拗口:“气者,天地之灵,万物之母。
感而遂通,引而化之,藏于丹田,周行经脉……”他识字不多,还是在跟着老马头跑商时,偶尔偷听路边学堂的朗朗书声,连蒙带猜学了些。
此刻面对这些玄奥的经文,大部分如同天书。
他只能连猜带蒙,结合书页上寥寥几笔、描绘着人体坐姿和简单线条(经脉示意)的图谱,勉强理解。
按照书中所说,他重新在蒲团上坐好,五心向天,努力摒弃杂念,意念沉入丹田,试图去“感气”。
一天,两天,三天……毫无进展。
那种“流动感”依旧存在,但它们像是最滑溜的游鱼,他的意念稍一靠近,便倏然散开,根本无法捕捉,更别提引入体内。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就像一只笨拙的网,想要兜住无形的风,徒劳无功。
他开始有些焦躁。
难道自己真的资质驽钝,配不上这“空灵根”?
掌门和那些长老,是不是看走眼了?
这期间,并非完全无人关注他。
听雨轩外,远处的山林间,偶尔会有神识悄然扫过,带着审视与好奇,但很快便退去。
刘聪灵觉敏锐,能隐隐感觉到那些“目光”,这让他更加紧张,修炼时愈发难以静心。
这一日深夜,刘聪又一次尝试引气失败,心烦意乱,胸口憋闷,便走到院中透气。
月色清冷,洒在庭院里,竹影婆娑。
他无意间抬头,看到檐下那串风铃。
夜风吹过,风铃轻轻摇曳,发出空灵清脆的“叮铃”声。
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传入耳中,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荡涤心神。
刘聪不由自主地被那铃声吸引,心中的焦躁竟慢慢平息下来。
他忽然想起《引气诀》总纲里有一句被他忽略的话:“致虚极,守静笃……”他看着那风铃,铃身是中空的。
因为空,所以能容风,能发声。
他之前一首试图去“抓取”那些灵气,意念紧绷,充满了“想要”的欲望。
这本身,是不是就违背了“空”的特质?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不再试图去捕捉、去引导那些灵气,而是重新坐回蒲团,彻底放空自己。
他不去“想”丹田,不去“想”经脉,甚至不去“想”那所谓的“气”。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那若有若无的风铃声,让自己的意识也如同那风铃的内部一样,空空荡荡,不存一物。
起初,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渐渐地,一种奇异的感觉出现了。
周围那些原本滑不留手的灵气“流动感”,不再躲避他。
它们开始自然而然地、缓慢地向着他那片“空无”的意识汇聚过来,如同微尘飘向虚空,如同溪流汇入深潭。
不是被他“引入”,而是它们自行“流入”。
一丝丝,一缕缕,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却真实不虚地透过他的肌肤,渗入他的体内,沿着某种玄妙的轨迹,自行运转,最终归于丹田下方那片混沌未开的区域。
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并且进入体内后,那感觉便微弱到几乎消散,但刘聪猛地睁开了眼睛,心脏狂跳!
他……他成功了?!
不是靠强求,而是靠……放空?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似乎刚睡醒,又或者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讶异:“咦?
这么快就摸到门路了?
小子,有点意思……”刘聪悚然一惊,豁然转头西顾。
月色如水,庭院寂寂,竹影摇曳,除了他和那串风铃,空无一人。
仿佛刚才那声音,只是他修炼入神时产生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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