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是在一阵清甜的杏花香里醒的。
睁眼是糊着竹篾的屋顶,耳边是潺潺的溪水声,鼻尖萦绕着刚蒸好的粟米糕香气。
她动了动手指,后背传来钝痛,却想不起这痛感从何而来,脑子里是空的,像被浸了水的浆糊,过往的人与事都晕成了模糊的影子。
“阿意,你醒了?”
温润的男声在床边响起,沈知意转头,看见个穿着素色布衫的青年。
他眉眼清俊,额前碎发沾着晨露,手里端着碗冒着热气的粥,笑容里满是小心翼翼的欢喜。
见她茫然地看着自己,青年的手顿了顿,随即放柔了语气“我是陆珩,你还记得我吗,你前些天上山采杏,不小心摔伤了头,昏迷了三天现在终于醒了,醒了就好。”
他没说自己是大靖镇守边关的小将军陆珩,更没提她是金尊玉贵的昭阳公主那日他听说公主失踪,疯了般的寻找在山涧旁发现了昏迷的她,月白襦裙染血,腕间银镯断了半只,后背的伤深可见骨。
太医诊脉时说,她是受了剧烈撞击有可能会失忆。
陆珩心头发紧,当即做了决定:带她去山下的杏花村,隐了身份,先让她好好活着。
沈知意盯着他看了半晌,陌生的脸,陌生的气息,可他递来粥碗时,指尖的温度却让她莫名安心。
她讷讷地接过来,小口喝着,清甜的米香漫过舌尖,眼眶却忽然发热好像很久前,也有人这样,把温热的吃食递到她面前,只是那个人的模样,怎么也想不起来。
“陆珩”她轻声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我是谁?”
陆珩握着布巾的手紧了紧,随即笑着点头,指尖轻轻拂去她嘴角的粥渍“你是杏花村村民,叫阿杏,记不起了也没关系,等你养好了伤,我带着你到处转一转,还有你失忆了,应该也记不起我是你未婚夫了,你不用担心太多,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会好好照顾你,首到你恢复。”
他说得认真,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涩意。
他与沈知意自幼相识,她是宫里娇俏的昭阳公主,他是伴读的小将军,他曾无数次在宫墙下看她追着桃花跑,也曾暗下决心,要护她一世安稳。
可如今,她忘了身份,忘了过往,他只能用“未婚夫妻”的名义,守在她身边。
还好村里的人比较少,每户住的都比较远,现在这户人家对外也是说出了远门,所以把房子卖给他们小夫妻了。
白日里,陆珩是最体贴的“夫君”。
他会去溪边给她洗衣,会摘下最新鲜的杏子做成蜜饯,会在她坐在院中的老杏树下发呆时,拿把竹扇给她扇风,讲些村里的趣事。
沈知意渐渐放下戒备,会跟着他去田埂上看农人插秧,会在他做饭时帮忙添柴,偶尔想起些模糊的碎片比如玄色的衣角,比如银器碰撞的声响,可只要追问,脑子就会抽痛,陆珩便会及时转移话题,用块刚烤好的栗子糕堵住她的疑惑。
可一到深夜,杏花村的灯火都熄了,陆珩便会换上玄色劲装,悄悄出了门。
村外的破庙里,早己聚了十余个身着铠甲的士兵,见他来,纷纷单膝跪地:“将军!”
陆珩走到案前,展开一张泛黄的地图,指尖落在“大靖都城”的位置,声音冷得像霜“皇上被软禁,太子下落不明,朝中奸臣勾结北漠,如今公主失忆,我们更不能急。”
他顿了顿,想起沈知意白日里笑着递给他杏干的模样,眼底软了软,又很快硬起心肠“先联络旧部,查清北漠太子拓跋烈的动向,再寻时机,救回王上,重振大靖。”
士兵们低声应和,破庙里的烛火摇曳,映着他坚毅的侧脸。
他知道,这样的日子瞒不了多久,沈知意总会想起过往,总会记起那个曾护在她身前的玄色身影。
可他只想让她多安稳几日,多笑几日,哪怕这份安稳,是用谎言筑成的。
回程时,路过院外的杏树,陆珩看见沈知意的窗纸还透着微光。
他放轻脚步,听见屋里传来细碎的声响,她好像在摩挲什么东西。
他凑近了些,隐约看见她手里拿着半只断了的银镯,眉头蹙着,似在努力回想。
陆珩的心猛地一沉,悄悄退了回去,靠在院墙上,望着满天的星子。
他不知道,当沈知意记起一切的那天,他该如何面对她?
又该如何守住这短暂的、偷来的安稳?
而他们的关系又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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