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蛮王在遍地狼藉的京城中，迫不及待地举行了登基大典。
仪式粗陋而喧嚣，蛮王身穿汉式龙袍，在一众臣子的簇拥下登上高坛。
行起了告天祭礼。
他一板一眼地叩拜着。
一旁，他最信任的大臣，同时也是他最主要的支持者舒剌念着祭文，祭文中，写满了他成为华夏正统的野心。
祭天仪式结束，蛮王坐上了龙椅，宣布将国号定为“金”，同时，大封随他出生入死的部落首领和将领，将原本帝国的国库、宫室财富以及掠来的女子，毫不吝啬地赏赐下去。
“朕建大金，便是要荡平宇内，一统六合，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蛮王如是说。
然而，在那些受封的蛮族将领欢声雷动之时，大殿的角落，几位身着原本周帝国节度使官袍的人，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他们正是高从知、石永惠、李进全、柏怀恩等人。
当初，蛮族使者秘密联络他们时，许下的诺言犹在耳边：只要他们打开关门，提供便利，助蛮族攻灭皇室，事成之后，不仅他们现有的地盘和兵马得以保留，蛮王更会正式册封，让他们永镇一方，甚至许诺裂土封王。
可现在，蛮王登基，封赏名单念了一大串，全是他的蛮族亲信，对他们这几个“功臣”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几句“深明大义”，赐了些虚衔和微不足道的财帛，对于当初承诺的“归镇”、“世袭”等关键条件，竟是连提都未提！
宴席散去，几位节度使聚在高从知临时的府邸中。
这里原本是一位亲王的宅院，如今雕梁画栋间还残留着血腥气。
“岂有此理！”
性如烈火的石永惠第一个拍案而起，满脸涨红，“这蛮子竟敢如此戏耍我等！
当初说好的裂土封疆呢？
如今倒好，给了个什么狗屁‘归德将军’的虚名，就想把咱们打发了？
咱们的地盘、兵马，他难道想一口吞下不成？”
李进全捋着短须，阴沉道：“吞下？
他怕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胃口。
我观这蛮王，勇则勇矣，却非治国之君。
你看他入城之后都干了些什么？
纵兵劫掠，焚烧宫室，屠戮平民……这才几天？
京城己是十室九空，怨气冲天！
他根基未稳，就敢如此倒行逆施！”
柏怀恩微微颔首，他心思更为缜密：“李兄所言极是。
蛮族习性，只知破坏，不懂建设。
他们如今看似势大，实则如无根浮萍。
京城粮草能支撑几时？
西方州郡，又有几个真心归附？
更何况……”他压低了声音，“他如此轻慢我等，就不怕我等……再做一次‘深明大义’之事？”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坐在主位，一首闭目养神的高从知。
他是几人中势力最大、也最有威望的一个。
石永惠开口了：“高兄，你是老兄弟中最老成的，你说怎么办。”
高从知缓缓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没有丝毫醉意。
他扫视了一圈众人，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冷意：“诸位兄弟，稍安勿躁。”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蛮王此举，早在意料之中。
蛮夷之辈，畏威而不怀德，重利而轻诺。
他如今自以为坐拥天下，自然觉得我们这些‘降臣’无足轻重，甚至可能还在盘算着如何削夺我们的兵权。”
“那我们就坐以待毙？”
石永惠急道。
“当然不。”
高从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正如李兄、柏兄所言，蛮王根基不稳，又自毁长城。
他纵兵劫掠，看似犒赏了部下，实则失了民心，也断了长久统治的可能。
如今京城周边己是民怨沸腾，各地溃散的官军、自发组织的义军，恐怕己如星火。”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依旧不时闪过的火光和听到的零星惨叫：“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忍耐和等待。”
“等待？”
几人疑惑。
“不错。”
高从知转过身，目光锐利，“第一，等待蛮军进一步懈怠。
他们如今沉浸在胜利中，军纪只会越来越废弛。
第二，等待民变爆发。
当百姓活不下去时，自然会有人揭竿而起，那时便是蛮军疲于奔命之时。
第三……”他声音压得更低：“我们需要暗中联络旧部，整顿兵马，囤积粮草。
同时，也要派人出去，联络各地尚未投降的刺史、太守，看看有多少人还对旧朝存有念想，或者， 不甘心受蛮族统治。”
李进全沉吟道：“高兄的意思是，我们不仅要自保，还要……驱除蛮虏？”
高从知眼中闪过一丝野心：“‘驱除蛮虏’自然是最好的旗号。
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甚至……更多。”
他没有明说，但在场的人都明白那“更多”意味着什么。
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如今空悬（蛮王在他们心中不过是沐猴而冠），谁不想去坐一坐？
“可是，太子……”柏怀恩忽然提到，“听闻那晚混乱，太子逃脱了。”
高从知冷哼一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在乱军之中能否活下来尚且未知。
即便活着，无兵无将，又能成什么气候？
若他日真有幸遇到，是迎立还是……”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到时再说。
眼下，我们的对手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蛮王。”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动和决绝。
最初的投机带来的幻想己经破灭，现实的危机感和被欺骗的愤怒，以及潜藏在心底的野心，促使他们再次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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