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审讯室门再次打开，但这一次，林洛手腕上那令人不适的金属环被解开了。
名为艾莉丝的金发女子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份厚厚的、用这个世界文字书写的文件，神情依旧是那种公事公办的冷静。
“跟我走。”
她用简单的词汇，配合着向外引导的手势。
林洛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两名警卫跟在最后，保持着警戒，但态度明显比之前缓和了许多。
他们穿过几条更加复杂的走廊，乘坐了一个会自己上下移动的、被称为“电梯”的铁盒子（这短暂失重又超重的体验让林洛脸色发白），最终来到了另一间看起来像是办公室的房间。
这里比审讯室多了些许“人”的气息，有窗户，虽然外面依旧是灰蒙蒙的天空和钢铁丛林。
桌子上摆放着一些奇怪的仪器和叠放的图纸。
艾莉丝在办公桌后坐下，将那份文件推到桌子对面，又拿出一支笔，示意林洛坐下。
“协议。”
她指了指文件，然后用笔在末尾空白处画了两个简单的火柴人，一个代表她，一个代表林洛，然后在两个小人之间画了一个等号，接着在旁边画了一个牢房的简笔画，最后用一个巨大的“×”划掉。
她的意思很明显：签署这份文件，你就不再是囚犯。
林洛看着那份他一个字也看不懂的文件，心中充满了警惕。
千年的阅历告诉他，契约往往蕴含着陷阱。
但他有选择吗？
继续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牢房？
他拿起那份文件，纸张的质地和他熟悉的羊皮卷截然不同。
他没有去看那些天书般的文字，而是缓缓闭上眼睛，将一丝微不可查的魔力凝聚于指尖，轻轻拂过纸面。
契约侦测——一个低阶但实用的法术，能感知书写内容中是否蕴含强制的魔法力量或深沉的恶意。
艾莉丝和旁边的警卫都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这古怪的举动。
几秒钟后，林洛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纸面上很“干净”，没有任何他熟悉的契约魔法或诅咒的气息。
有的，只是一种纯粹的、属于这个世界的、冰冷的“规则”感。
他抬起头，看向艾莉丝。
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有探究，有理性，有对未知的渴望，但唯独没有欺骗和狡诈。
赌一把！
他拿起笔，这种不用蘸墨水就能书写的笔也让他感到新奇。
他回忆着审讯时记录员写画的姿势，有些笨拙地，在艾莉丝指引的位置上，勾勒出自己的名字——用的是他那个世界的优美符文。
笔迹落下，仿佛某种无形的枷锁被打开了。
艾莉丝微微颔首，将文件收起一份，对警卫点了点头。
警卫敬礼，随即转身离开，并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艾莉丝·洛林。”
她指了指自己，然后指向他，“你，林洛？”
林洛听懂这是在确认名字，他点了点头。
艾莉丝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仿佛是完成了一个实验步骤般的满意神色。
她站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套叠好的、普通的粗布衣裤和鞋子，递给他，又做了一个替换的手势。
换下囚服，穿上这个世界的常服，林洛感觉最后一丝与过去的联系似乎也被切断了。
衣服粗糙的质感摩擦着皮肤，远不如他法师袍的舒适。
“走。”
艾莉丝言简意赅，带着他离开了这栋充满压抑感的建筑。
当真正踏足在城市的街道上，不再是囚犯，也不再是仓惶的逃亡者时，林洛才更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暴力”。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西面八方涌来，各种他无法理解的机器呼啸而过，带起阵阵呛人的烟尘。
行人步履匆匆，表情麻木，仿佛早己习惯了这种环境。
高耸的烟囱永不疲倦地向灰黄色的天空倾泻着污秽。
阳光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很难穿透浓厚的烟雾照射下来。
艾莉丝似乎对他的不适毫无所觉，步伐很快，径首带着他走进一栋看起来同样灰扑扑的公寓楼，沿着狭窄的楼梯上行，用一把金属钥匙打开了三楼的一扇门。
“以后，你住这里。”
她侧身让开。
门内的景象，再次冲击着林洛的认知。
这是一个不大的空间，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更像一个被仪器和书籍入侵的工作室。
客厅里没有舒适的沙发，取而代之的是两张巨大的、堆满了各种工具、零件、图纸和拆解到一半的机械装置的工作台。
墙壁上钉满了复杂的图纸和写满公式的黑板。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金属和纸张混合的独特气味。
只有角落里一张简单的行军床，和旁边一个小书架，勉强算是生活区域。
厨房水槽里堆着未洗的杯子，随处可见吃了一半的能量棒包装纸。
这里……充满了“艾莉丝”的气息——混乱，但一切混乱都围绕着“研究”与“机械”这个绝对核心。
艾莉丝随手将钥匙丢在工作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走到房间一角，在一个镶嵌在墙壁上的金属开关上，“啪”地一声按了一下。
嗡——头顶，一个被玻璃罩子罩着的物体，瞬间放射出稳定而明亮的光芒，将房间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晰无比。
电灯！
尽管在街上己经见过，但如此近距离地、由自己“控制”光明与黑暗，还是让林洛心中巨震。
无需吟唱，无需魔力，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这种便利，近乎于神迹，也近乎于亵渎。
艾莉丝没有理会他的震惊，径首走到另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白色的、带有金属水龙头的水池。
她拧动了一个把手。
“哗啦啦——”清澈的水流瞬间从水龙头中涌出，落入池中。
自来水！
林洛的眼睛再次睁大。
在他的世界，清洁的饮水需要依赖水系法师或者特定的净化法阵。
而在这里，它如同光明一样，廉价而便捷。
艾莉丝关掉水龙头，转过身，双臂环抱在胸前，倚靠着工作台，看着一脸震撼的林洛。
她的表情平静，但蓝色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一种科学家看到完美实验素材的光芒。
“好了，林洛。”
她用缓慢的语速，配合着简单的手势，“交易，成立。
我，提供：安全，住所，食物，知识。”
她顿了顿，指向林洛，眼神变得锐利：“你，需要：配合，研究，展示，你的‘那种力量’。”
她拿起工作台上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在上面画了一个简单的天平图案。
“明白？”
林洛看着那个天平，又看了看艾莉丝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以及这间充斥着机械造物的“牢笼”。
他明白了。
他用自己的自由，换来了一个更大一点的囚笼，和一个对他身体里“神秘力量”充满渴望的……监护人兼首席研究员。
他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干。
艾莉丝脸上再次露出那种程序化的满意表情。
她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在上面画了一个最简单的、代表火焰的图案，然后在旁边写下一连串林洛完全不认识的符号和数字。
“现在，”她敲了敲黑板，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洛，“第一个研究课题：告诉我，你是如何，让那支笔，飞起来的。”
“从最基础的，你称之为‘魔法’的原理，开始。”
林洛看着那复杂的公式，又看了看艾莉丝那执着得有些可怕的眼神，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看似冷静理性的女人，或许比外面那些蒸汽机甲，更难应付。
他的“学习”与“被研究”生涯，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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