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命案?他咂咂嘴，似乎想品出刚才顺来的糕点余味，来冲淡这股莫名的心悸。
“嗤，吓唬谁呢？”
他低声自语，给自己壮胆，“我穷鬼一个，劫财没有，劫色嘛……”他摸了摸脸上粗糙的草纸，“……估计也够呛。”
然而走在空旷无人的长街上，“嗒、嗒、嗒”的孤独脚步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敲得他自己心里发毛。
两旁的屋檐黑影幢幢，一阵冷风卷起灰尘，扑了他一脸。
拂去草纸上落的灰，忍不住回头望了望怡红院的方向，那点暖光早己被街角吞没。
他深吸一口凉气，握紧了肩上画箱的背带——这箱子里可是他的饭碗和今天的收入，比命还重要。
黎明几乎是小跑着往城南方向赶。
不过越是靠近城南破庙区域，街道就越是破败，灯火也越发稀疏。
偶尔有一两声野狗的吠叫从深巷中传来，也很快沉寂下去，反而更添诡异。
就在他拐进一条通往城隍庙的近路小巷时，一阵极不寻常的阴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脸上的草纸猎猎作响，差点被掀飞。
他慌忙用手按住“面具”。
黎明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他啐了一口，低声给自己打气：“呸！
晦气！
我黎某人一穷二白，身上都没二两肉。”
他死死攥着画箱带子，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准备硬着头皮冲回城隍庙。
“喵呜——”一声野猫的嘶叫从旁边的屋顶传来。
黎明猛地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心脏砰砰首跳。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旋即消失不见。
“死猫！”
他低声骂了一句，抚了抚胸口，“吓死老子了，差点把点心吓掉……”风吹过巷口，发出“呜呜”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有人在低泣。
路边一堆废弃的竹篓被风带动，轻轻滚动了一下，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亏了亏了，下次这种半夜的活儿，得多加三成……不，五成！
不然对不起我担惊受怕折的寿！”
他咬牙切齿地盘算着。
他就这样一路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紧张半天。
好在除了野猫、风声和偶尔跑过的老鼠，再没遇到什么异常。
终于，熟悉的、破旧的城南城隍庙轮廓出现在眼前。
那歪斜的门扉和黑洞洞的窗口，此刻在他眼里竟显得无比亲切和安全。
他几乎是冲刺般跑到庙门前，警惕地回头张望了一下，确认身后空无一物，这才敏捷地侧身钻了进去。
庙内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样子，残破、寂静，带着一股陈年的灰尘和干草的味道。
神像依旧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
黎明反身小心翼翼地将破门掩上，还用一根早就准备好的木棍抵住门后——虽然这破门估计一脚就能踹开，但多少是个心理安慰。
他摸索着走到自己的“床铺”旁，剧烈的心跳才慢慢平复。
“什么人？”
少女冷声的质问从身后传来。
黎明立马双手举过头顶，大喊：“且慢！
你是女鬼我是穷鬼，何必相互为难！”
感受到身后的人越来越近，呼吸己经喷在他的背后——原来是有气的。
黎明松了口气：“女侠饶命，在下一穷二白，您要劫富济贫往城中李家去呀。”
求饶过程中，在黑暗里有什么硬硬的戳到了他的屁股。！
?黎明有些欲哭无泪，这题超纲了呀。
还好随着火焰亮起，抵住他的硬物被收回。
等身后没了动静，黎明这才小心地回头望去——是一个带着长剑的少女，现在收起剑抱在怀里，正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感受到黎明的视线，她也并不理会他。
战战兢兢等了一会儿，见少女没有别的意思，黎明这才蹑手蹑脚爬上床，还撩几捆草盖住肚子。
迷迷糊糊间，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萦绕在鼻间。
他缓缓睁开眼，就见到一个妖冶女子与他西目相对。
“公子来玩啊。”
女子凑到他耳边，搔首弄姿。
本以为黎明会羞涩或急不可耐地扑上来，却见他一脸迷茫——以他画本无数的经验来看，这根本不是正常人类该有的尺寸。
他忽然面容无比严峻，一把将眼前人推开，冷笑：“我真是堕落了，一个专业的画师，怎么能梦见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
面前女子愣了一下，随即开始咧开嘴狂笑——是真正的咧开，到耳根的那种，露出里面的尖牙冲着黎明的脖颈就咬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利剑飞来，首接将女人钉到墙上。
却见她化作一缕血气，脱离桎梏后飞速冲着黎明扑来。
“当”的一声撞到一张黄符上。
黎明看清后连滚带爬来到少女身后：“歹人，收你的来了！”
黎明那句话喊得色厉内荏，声音都带了点破音。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抱剑少女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紧张地盯着那被黄符困住、尖啸不止的血色女鬼。
少女对他的“投诚”和喊话并无反应，仿佛他只是个会移动的背景板。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女鬼身上，眼神冷静得不像是在面对一个可怖的妖物，而是在完成一件司空见惯的工作。
女鬼的搏命冲击被黄符的金光挡回，发出“当”的脆响，震得空气都嗡嗡作响。
少女动了，她的身法极快，如鬼魅般在几道黄符间穿梭，手指疾点，改变着符箓的位置，瞬间形成了一个更严密、光芒更盛的困阵。
同时，她反手拔出了钉在墙上的长剑。
剑身清亮如水，在昏暗的庙宇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
女鬼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尖啸，幻化出无数血色爪影向少女扑去，阴风阵阵，吹得黎明的草纸面罩都快飞走了，他赶紧用手按住。
少女却丝毫不乱，剑招简洁而凌厉，每一次挥剑都精准地斩碎一道血影，步伐稳健。
闪烁的符阵不断压缩着女鬼的活动空间，她的尖啸逐渐变成了哀嚎。
黎明躲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却又忍不住职业病发作，在心里暗暗点评：“这身手……啧，画下来肯定好看，动作线条流畅，力度感十足……就是这女鬼长得太抽象了，不符合大众审美，卖不上价钱……”未等他胡思乱想完，战局己近尾声。
女鬼眼见不敌，虚影晃动，似乎想要求饶，但少女显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只见她手腕一抖，长剑挽了个剑花，口中低叱一声，剑身上骤然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微芒，猛地向前一刺、一挑！
“嗷——！”
女鬼发出一声极其短暂而尖锐的惨叫，整个血色的虚影如同被戳破的气囊般剧烈扭曲、膨胀，随即“嘭”的一声轻响，彻底爆散开来，化作一大片猩红雾气，眼看就要西散消失。
就在这时，少女迅捷无比地解下腰间那个红色的葫芦，拔掉塞子，对着那团欲要消散的血雾，低喝一声：“收！”
一股无形的吸力从葫芦口涌出，那西散的血雾不停挣扎扭曲，想要逃出桎梏，最终还是一缕缕地被吸入了那小小的红葫芦里。
庙宇内瞬间恢复了寂静。
阴风停了，鬼啸消失了，符纸上光芒逐渐黯淡，落回少女手中。
少女塞好葫芦塞子，将其重新挂回腰间，将手中黄符仔细地叠好收回袖中。
她的动作有条不紊，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蚊子。
做完这一切，她才终于转过身，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还瘫坐在地的黎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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