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从石磊冰凉的手指间滑落,无声地落回地毯上。
生命不足半年?
难怪这么急切,这才是真正的期限。
所以她那么急,所以她是用生命最后的时间,来为这个孩子找一个名义上的父亲?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石磊一夜没睡!次日清晨,他急迫问她“你的协议上写的那是什么意思?”
“我得了脑瘤!生命不足六月!下个月月初你要和我举行婚礼!你签约了,来不及毁约!下个月月初不就是后天吗?
男子汉一言九鼎,怎么可能毁约!但是我尚未达到法定结婚年龄还有三个月呢!”
“没事!我要的是官宣!”早餐时,长形的餐桌更凸显了空间的冷清。
菜肴精致,但分量不多,以清淡营养为主,显然是照顾苏晴孕妇的身份。
两人各坐一端,沉默地吃着饭。
餐具碰撞的声音清晰可闻。
石磊味同嚼蜡,只想快点结束这煎熬的场面。
“不合胃口?”
苏晴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显得有些突兀。
“没有。
很好。”
石磊立刻回答,像是完成一项任务。
“待会,需要你去一趟医院,缴费处还有一些后续手续要办,拿回病历!单据在李姨那里。”
苏晴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语气公事公办。
“好。”
又是一阵沉默。
“家里平时只有我和李姨。
钟点工每周会来三次打扫。
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李姨。”
苏晴继续交代,像是在给新员工介绍公司制度,“一楼的书房和影音室你可以用。
我的卧室和隔壁的婴儿房,请不要随意进入。”
“明白。”
石磊点头。
协议里写得很清楚,他的活动范围有限。
这时,苏晴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并没有立刻接起。
铃声固执地响着,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石磊低下头,专注地盯着碗里的稀饭。
苏晴最终还是拿起手机,起身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才接起电话。
“……嗯,回来了……没事……不用过来……真的不用……”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石勇还是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词语,带着一种疲惫的疏离感,“……我自己能处理……好了,先这样……”三天后,婚礼按期举行!石磊牵着苏晴的手踏上了红地毯。
稀稀拉拉的掌声证明两人结成了夫妻!酒店的宴会厅里,客人只有十几桌,石磊像个木桩,很机械的完成了所有仪式。
男方没有亲戚朋友参加婚礼!他酒都没有给客人敬一杯,就被穿着婚纱的苏晴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拉着离开了。
此后,石磊脱掉西装,换上自己廉价的衣服来到医院照顾父亲。
借钱看病,包括结婚的事情一句都没提及。
一周后石文安出院了。
“儿子,爸爸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你王姨就是那种脾气!你多担待!爸,你不觉得你的心脏病就是被她气的吗?”
“你弟弟都十五岁了,刚上高中!生活嘛就是这样,哪有那么容易!爸,要不然我们在城里租个房子住,你看怎么样?”
“胡说八道,石门村是我家,叶落归根,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自己有家怎么能不回去呢?”
“那好,我送你回去!”回到石门村,可以说是家徒西壁!除了一些破锅烂碗,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都不见了。
王翠花这个女人是真的狠!“哎!
你王姨真的走了!爸,没事!
现在时间还早,我去镇上买些东西回来!儿子你还有钱吗?”
“还有些钱,你住院治疗花的不多,出院的时候还退了一千多呢?
买些家具家电还是没问题的。”
花了几千块钱,买来一些日常用品!在家住了几天,老爸身体己无大碍,只要不累着,不生气,问题不大。
石磊给老爸准备好柴米油盐酱醋等东西,离开了石门村,回到了市里,履行诺言。
“晴姐,我不能在你家白吃白住,我打算明天出去找工作。”
“你以前干过什么工作?”
“我外出几年一首干工地,偶尔也跑外卖!我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准备继续跑外卖。”
“可是跑外卖比较辛苦!我不怕吃苦!”他买了一辆二手摩托车开始接单送外卖。
石磊跑了一个月外卖,这一天他被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找到了,“你叫石磊,苏晴名义上的丈夫?”
“您是哪位?”
“不要管我是谁?”
他说完给了石磊一张银行卡,“卡里有十万块钱,拿上之后立即离开!以后不要再回来了!可是?”
“没什么可是?”
“这位大叔,对不起我必须见到苏晴本人,没有她的许可我是不会离开的。”
他头都不回回到了苏晴家里。
家里没人,他来到了书房。
书房很大,藏书丰富,从文学历史到经济管理,种类繁多。
但很多书看上去都崭新,像是装饰品。
他在书架角落发现了一些关于孕期护理和婴幼儿心理的书籍,翻看的痕迹明显,旁边还贴着彩色标签。
他抽出一本,打开扉页,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写着一个名字:苏晴。
和协议上签名的冷静笔触不同,这里的字迹更柔和。
书里很多地方做了细致的笔记,还夹着几张便签,写着一些注意事项和疑问。”
32周,左侧卧睡。
“”胎动频繁,是否正常?
“”新生儿黄疸……“他的指尖拂过那些字迹,仿佛能触摸到写下这些文字时,那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的期待与小心翼翼。
这和他所见到的那个冷静、苍白、仿佛一切公事公办的苏晴,判若两人。
所以,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她?
还是说,都是真实的?
用冰冷的外壳包裹着内心的柔软,只为在生命尽头,为孩子安排好一切?
晚上,石磊下楼倒水,经过苏晴的卧室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极力压抑的、痛苦的干呕声,持续了很久,中间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和水流声。
他停在门口,手抬起,又放下。
协议规定,互不干涉。
他最终没有敲门,只是默默地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轻轻放在她门口的地毯上,然后离开。
大约十几分钟后,他听到门轻微地响动,那杯水被拿进去了。
之后,放在他房门口脏衣篮里的、带着医院消毒水味的衣服,总会在他不注意时被李姨收走,洗净烘干,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回他的床头。
早餐的餐桌上,偶尔会出现他多看了一眼的煎饺。
书房里,那些孕妇生产书籍旁,不知何时多了一本他可能感兴趣的军事杂志。
他们依旧很少说话,依旧保持着陌生人的距离,履行着那份冰冷的协议。
但在这同一屋檐下,一种无声的、小心翼翼的默契正在形成。
“石磊到我房间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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