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金宇成的葬礼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举行。
来的人很少,金宇成的父母哭得几乎昏厥。
文承希站在角落里,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葬礼结束后,金宇成的母亲将一个带着锁的笔记本交给文承希。
“这是宇成留下的,警察说这案子没什么可疑的,就是……抑郁症自杀。”
她的声音哽咽,“我们居然都不知道宇成患有抑郁症,我……”金母哭的撕心裂肺几欲昏厥,后来是金父拿过笔记本递给文承希,他面上一片痛色。
“我们打不开这个本子,不知道宇成是不是还有想说的话想做的事,你是他最亲近的朋友,也许,也许你能明白……”当晚,文承希在自己的房间里研究金宇成的笔记本。
抱着尝试的心态,他输入了自己的生日,居然真的打开了。
他翻开了那本日记,第一页的日期是半年前,字迹工整,记录着普通的高中生活。
但随着日期推进,字迹开始变得潦草,内容也越来越阴暗。
“10月15日 今天体育课换衣服时,他们又把我的衣服剪烂了扔进马桶,老师假装没看见。”
“10月18日 午餐又被倒掉了。
饿了一天,胃好痛。”
“10月23日 今天学生会突然要开会,我回家比往常晚了些,又被一群人拦住了。”
“11月14日 我用来交学费的钱被人偷了,我知道肯定是那群人干的,可是我不敢去找他们理论,我该怎么办。”
“11月15日 我躲在花园里哭,被B班的南相训发现了。
我听说过他的传闻,他是个可爱和善的人,于是他问我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了。
他果然很善良,说可以先借我钱补交学费,等我有钱的时候再还给他就好。”
“11月19日 那群人知道是南相训借给我钱后最近都没来骚扰我,多亏了有他。”
“12月1日 南相训因为生病己经三天没来学校了,我有点担心他。
那群人也因为他不在又开始变本加厉的欺负我。”
“12月6日 放学他们把我拉进小巷的时候居然遇到了学生会长,但这群该死的人却骗他说我们只是在玩游戏,我错过了求救的时机。”
“12月24日 圣诞夜,我被人锁在器材室,第二天保安发现我的时候,我己经冻得说不出话。
对不起啊承希,本来都答应你了要一起出去玩的,我又爽约了。”
“12月30日 我想不明白,我也不想这样,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想不到可以结束这一切的办法,是我太没用了。
承希,对不起,如果是你,你一定知道该怎么办吧?”
“对不起,我果然还是太懦弱了。”
每一页都像一把刀,凌迟着文承希的心。
最令他愤怒的是,金宇成从未在日记中明确写出“他们”是谁,只有一些模糊的线索——警方很快结案,认定是单纯的抑郁自杀。
文承希带着日记本去找负责的警官理论,那个中年男人不耐烦地摆摆手,“没有证据显示他杀,现场也没有打斗痕迹。
孩子,接受现实吧。”
“那这些日记呢?
还有他身上的伤口和淤青,这明显是校园霸凌!”
承希几乎吼出来。
警官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学生你听着,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插手的。
那所学校的学生……身份背景都不简单。”
文承希明白了,不是警方无能,而是他们不敢。
“好,既然你们害怕,那我会自己查清楚。”
承希转身离开警局,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却浇不灭他心中的怒火。
两周后,文承希站在律英国际高校的门口。
这是一所私立贵族学校,校园宽阔得像个小型公园,远处几栋欧式建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大理石台阶光可鉴人,文承希站在校门口,抬头望着那扇足足有三层楼高的镀金铁门。
阳光透过铁艺花纹在地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像一张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大网。
他的宇成,就是在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地狱饱受折磨。
“新同学?”
门卫打量着文承希。
“是的,转学生文承希。”
文承希递过转学文件,余光扫视着校园。
修剪整齐的草坪上,三三两两的学生穿着剪裁考究的制服,手腕上的名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保安核对名单时皱起眉头,“特优生?”
他上下打量着承希洗得发白的衬衫和二手书店买来的旧书包,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理事长办公室在一号楼三层。”
文承希刚踏入校园,就感到无数道目光如针般刺来。
他挺首腰背,按照指示牌方向走去,耳边飘来零碎的议论。
“那个就是新来的社会资助对象?”
“怎么才死一个就又来了一个,律英被他们这群人染的乌烟瘴气的。”
“看起来就一股子穷酸味。”
理事长办公室里,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翻阅着承希的档案。
“文承希,成绩优异,原学生会副会长……我看你在之前的学校成绩不错,为什么突然转学到我们律英?”
在律英上学的学生们一半都是财阀家的孩子,剩下的一部分是社会资助的成绩优秀生,另一部分就是支付了高昂的学费挤进来的。
了解到文承希的家庭情况,他双亲在早年因病相继去世,之前上学就是受到了社会资助,但他在原来的公立学校也是名列前茅的学生,通过社会资助转来律英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个人原因。”
文承希察觉出理事长的猜疑与探究,不动声色机械地回答,“律英的教育水平居于H国首位,我只是想得到最好的教育资源。”
这番说辞滴水不漏,理事长半信半疑的点点头最后也没说什么,有成绩优秀的学生转到律英对他而言又不是坏事。
文承希眼睛扫过办公室墙上挂着的优秀学生照片,其中一张面孔让他心跳加速,照片里的男生有着温润如玉的笑容,名牌上写着“学生会会长 裴永熙”。
金宇成的日记里曾提到过这个人,虽然只是一笔带过,但他不想放过丝毫与金宇成有关的信息。
“既然你成绩不错,可以安排你进A班。”
校长合上档案,眼神中别有他意,“不过要提醒你,我们学校的学生都……很特别,希望你能尽快适应。”
文承希恭顺点头,心里冷笑,特别?
特别擅长欺负人吗?
去教务处领到自己的制服后,文承希轻抚着这冷硬的面料。
纯黑色的制服外套里是洁白的衬衫,藏蓝色的领带上有精致低调的暗纹,外套的左胸口上是独属于律英的校徽。
金色的徽章上是一只衔着麦穗的和平鸽。
呵,真他妈有够讽刺的。
A班的教室比文承希想象中还要豪华,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的草坪,每个座位上都配有平板电脑和无线充电器。
班主任李老师简单介绍了新同学后,指了指靠窗的一个空位。
“这位是我们班级新来的同学,文承希文同学,大家要好好相处哦。”
“大家好,我是文承希,今年19岁。
很高兴来到律英,希望未来的这段时间可以和大家友好相处,请大家多多关照。”
在文承希自我介绍弯腰鞠躬时,讲台下传来了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光明正大的在表示他们对新同学的不屑。
李老师似乎习惯了他们这种态度,笑着给文承希指了个位置,“文同学你坐在那里就可以。”
文承希走向座位时,感觉到教室里的气氛骤然变得微妙。
几个女生交头接耳,不时发出轻笑,后排几个男生则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眼神中带着审视和轻蔑。
“李老师可真会安排,这么好的风水宝地就让他坐了。”
“晦气死了,那个死人的座位干嘛还要留着。”
“这不有接班人了吗哈哈哈。”
听到他们毫不遮掩的议论声文承希也听明白了,李老师给他安排的座位就是金宇成生前的位置。
他握紧了拳头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笑着的李老师,连老师都这样不作为,金宇成在律英的生活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痛苦。
刚坐下,文承希发现金宇成的桌子还没有被换掉。
似乎有人在上面用油性笔写过什么,现在只剩下一些看不清的黑印,隐约可以看出来是一些脏话。
书桌内部也被刻了字,也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脏话。
文承希合上眼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缓了缓后再去看那些刻痕,最终在书桌内侧发现了一处与众不同的痕迹。
“A—7—13”这明显不是霸凌者留下的痕迹,文承希若有所思,也许这是金宇成留下的线索。
在他思考时,前排一个染着栗色头发的男生就转过身来,他有一张精致的娃娃脸,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小虎牙,看起来人畜无害。
“哎转校生,我叫南相训,B班的,今天过来借听课。”
他歪着头,声音甜得像蜜糖,“你是特优生?
好厉害啊。”
文承希的手指在桌下猛地攥紧。
南相训——这个名字在金宇成的日记里出现过,那个“借给他钱的好心人”。
“你好。”
文承希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我刚转学来,还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
“那我可以当你的向导哦。”
南相训眨眨眼,“午休时要不要一起去食堂?
我们学校的甜点可是很有名的。”
“好啊,谢谢。”
文承希点头,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南相训。
这个看似阳光的少年,会是折磨宇成的恶魔之一吗?
第一节课是数学,文承希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讲,但思绪却不断飘向书桌内侧那串神秘的字符“A—7—13”。
下课时,南相训果然如约等在教室门口。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们学校。”
南相训自然地挽住文承希的手臂,这个亲密的动作让文承希浑身僵硬,还不等他把手抽回,南相训突然问他,“对了,你之前在哪所学校?
为什么突然转学?”
“圣德高中。”
文承希早己准备好说辞,“个人原因,我想得到最好的教育资源。”
“啊,我听说过那所学校。”
南相训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对了,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在议论你吗?
之前坐在你现在位置的人叫金宇成,后来......”南相训的声音低了下去,脸上浮现出悲伤的表情,“唉,可惜他跳楼自杀了,真是太遗憾了。”
文承希的心跳漏了一拍。
南相训主动提起宇成,是试探还是真心?
“原来是这样。”
文承希垂下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我刚转来,对这里的学生都不熟悉,不知道居然还有这种事。”
“没关系的,我只是担心会吓到你,毕竟这件事前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
南相训似乎松了口气,随即又露出灿烂的笑容,“到了,这就是我们的食堂!”
律英的食堂更像高级餐厅,南相训带文承希去了二楼,水晶吊灯下摆放着铺着白色桌布的圆桌,落地窗外是精心设计的花园景观。
南相训拉着文承希走向一个角落的桌子,那里己经坐一个人。
餐厅角落的圆桌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生正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
他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刀叉与瓷盘碰撞的声音清脆得近乎刺耳。
“永熙哥!”
南相训欢快地招手,“我今天带来了新朋友,文承希,是新来的转学生哦。”
裴永熙抬起头,他的五官像是被精心雕刻过,鼻梁高挺,眼角有一颗浅褐色的泪痣,镜片后的目光温和却疏离。
看到他的脸文承希的呼吸一滞——这张脸和理事长办公室墙上的照片重叠,却比照片更具压迫感。
“你好文同学,我是裴永熙,欢迎你加入律英。”
他微微颔首,声音如同他切割牛排的动作一样优雅精准。
“永熙哥可是学生会会长。”
南相训热络的介绍,“全律英最好最温柔的前辈,承希哥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找永熙哥就可以。”
文承希的指甲掐进掌心,裴永熙——金宇成日记里那个“错过的求救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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