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从三楼窗口俯瞰足球场的短暂一幕,像一枚被秋风偶然卷入书页的银杏叶,在林溪的心绪里留下了一抹浅浅的、不易察觉的痕迹,随后便被日常生活的喧嚣迅速覆盖。
周屿这个名字,连同那个逆光中奔跑的模糊剪影,一起被搁置在了记忆的某个角落,并未掀起太多波澜。
初二的日子依旧在继续,像一辆沿着固定轨道哐当作响前行的列车。
林溪依旧是那个忙碌而耀眼的林溪,穿梭于教室、办公室和各种课外活动之间。
她会在语文课上因为一个巧妙的回答引得满堂轻笑,会在课间和女生们聚在一起分享零食和最新的流行歌曲磁带,也会在放学后,偶尔挽着哥哥林朗和苏晴姐的手臂,听他们谈论着初三的学业压力和未来的憧憬。
有时,在操场上做课间操,或是穿过拥挤的走廊时,她的目光会不经意地扫过三班的方向。
有那么一两次,她似乎看到了那个清瘦的身影,穿着干净的校服,独自一人靠在栏杆上,或是和几个男生并肩走着,话不多的样子。
但每次,她都只是飞快地一瞥,并未停留,也从未想过要上前打招呼。
他们像是两条平行线,在不同的班级轨道上,按部就班地运行着。
关于他喜欢苏晴姐的传闻,似乎也随着时间,变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甚至有些可笑的旧闻。
时光悄无声息地滑入初三。
开学前一天,学校照例在教学楼下的公告栏张贴了新的分班名单。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期待与紧张的气息,学生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公告栏前,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寻找着自己的归宿,不时爆发出“我们还在一个班!”
的欢呼或是“唉,分开了”的叹息。
林溪和几个要好的女生也挤在人群中。
她对自己的成绩很有信心,对于分到所谓的“重点班”并不意外。
她的手指顺着名单往下滑,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在初三(一)班。
她松了口气,正打算看看同班还有哪些熟悉的朋友时,目光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了一下,骤然停住。
就在她名字下方不远的位置,一个不算陌生,却也谈不上熟悉的名字,赫然映入眼帘——周屿。
心脏,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周围所有的喧闹声仿佛在瞬间被抽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张红纸,和那个黑色的、印刷体的名字。
怎么会?
他怎么会分到一班?
按照他转学过来时中上的成绩,分到平行班的可能性更大才对。
是超常发挥?
还是……?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有惊讶,有意外,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悸动。
那个足球场上的影子,那个传闻中的主角,竟然就要成为她的同班同学了?
“哇!
林溪,我们还在一个班!”
好友王筱兴奋地摇晃着她的胳膊,打断了她的怔忡。
“啊……嗯,太好了。”
林溪回过神,勉强笑了笑,目光却忍不住又瞟向了那个名字。
周屿。
两个字,静静地躺在那里,却仿佛带着某种温度,烫得她视线有些游离。
“看什么呢?”
王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哦,周屿啊,那个转校生,他也在一班?
没想到他成绩还挺好的嘛。”
林溪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接话。
她拉着王筱挤出人群,心里乱糟糟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甚至连一次正式的照面都没有,可看到名字排在一起,竟让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被命运轻轻拨弄了一下的错觉。
开学第一天,教室里充斥着久别重逢的热闹和搬动桌椅的嘈杂声。
林溪选择了一个靠窗、位置居中的座位,阳光能照到桌面,又不至于太刺眼。
她一边和周围的同学寒暄,一边状似无意地,一次又一次地将目光投向教室门口,以及贴在墙上的那份座位表。
她确认了好几次,周屿的名字,确实被安排在了她斜后方的位置。
那个空着的座位,像是一个悬念,静静地等待着它的主人。
然而,一天过去了,那个座位空着。
第二天,依旧空着。
第三天,第西天……整整一个星期,那个属于周屿的座位,始终无人问津。
桌面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粉笔灰,椅子和课桌之间保持着开学初摆放时那种整齐而疏离的距离。
起初的惊讶和那丝微妙的悸动,渐渐被疑惑所取代。
他去哪了?
生病了?
还是……又转学了?
各种猜测在她脑海里盘旋。
课间,她有时会听到有同学小声议论:“那个周屿怎么还没来?”
“不知道啊,请假了吧?”
林溪发现自己会不由自主地关注那个空座位。
当她起身回答问题时,当她回头和后座的同学借东西时,当她侧过身和同桌讨论问题时,眼角的余光总能捕捉到那片突兀的空旷。
那空置的座位,像乐章中一个意外的休止符,打断了原本流畅的节奏,也让她原本己经趋于平静的心湖,再次被投入了一颗名为“周屿”的石子,泛起了圈圈涟漪。
她甚至开始留意班主任在点名时的反应。
每当念到“周屿”这个名字,班主任会停顿一下,然后平静地跳过,似乎知情,但并未多做解释。
这种持续的缺席,反而让那个原本模糊的身影,在她心里变得有些清晰起来。
他的存在感,以一种缺席的方式,悄然增强。
她发现自己会想起足球场上那个奔跑的蓝色身影,会想起哥哥那句随口的玩笑,会想起名单上那个紧挨着自己名字的黑色字体。
第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放学铃声响起。
同学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教室。
林溪收拾好书包,站起身,习惯性地又看了一眼那个斜后方的空座位。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恰好洒在那张空桌椅上,给冰冷的木质表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光影中,尘埃缓慢浮动。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
这个疑问,像一颗种子,在第一个星期悄然结束的这个黄昏,在她心底悄悄埋下,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期待。
平行线的轨道,似乎因为这次意外的分班而有了交汇的可能,但那个关键的交点,却迟迟未曾出现。
一切都悬而未决,停滞在那个阳光笼罩的空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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