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朱厚照的精力恢复了大半，那颗不安分的、属于“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站起身，整了整身上那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飞鱼服，对赵凯说道：“赵爱卿，带朕……带我出去走走，巡视一番这……嗯，此间‘皇庄’。”
赵凯翻了个白眼，但想到把这“不定时炸弹”关在家里指不定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出去透透气也好，便勉强答应了。
“行吧，‘陛下’，咱可说好，出去一切听我指挥，不许乱跑，不许大惊小怪，更不许对路人说‘平身’！”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单元门，午后的阳光洒在略显老旧的居民小区里。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这里的空气远不如宫苑清新，带着尘土和汽车尾气的味道，但他却感到一种莫名的、陌生的自由。
他首先被小区中央花园的一群老太太吸引。
她们穿着统一的鲜亮服装，伴随着震耳的锣鼓音乐，动作整齐划一地挥舞着扇子，跳着广场舞。
朱厚照驻足观看，眉头先是紧锁，随即缓缓舒展开，露出几分恍然大悟的神情。
“此乃……军中健儿操演之舞？
步伐虽缓，但气势雄浑，动作齐整，暗合战阵之道！
领头那位老妪，莫非是此间的女将军？”
他低声对赵凯评论道，语气中甚至带上一丝赞赏。
赵凯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憋着笑解释：“那……那是广场舞！
大妈们锻炼身体、陶冶情操的！”
“操练情操？
嗯，寓教于乐，亦是良策。”
朱厚照点点头，自行完成了逻辑闭环，觉得这仙界连老卒的娱乐活动都如此有组织性。
接着，他的目光又被一个踩着滑板车呼啸而过的孩子吸引。
那孩子脚下生风，灵活地穿梭于花坛之间。
“木牛流马！”
朱厚照这次几乎是惊呼出声，眼睛瞪得溜圆，“史书所载竟是真的！
诸葛亮制作的木牛流马，竟在此仙界得以重现，且如此小巧精悍！
无需牛马牵引，仅凭人力便可日行……呃，目测数丈之远？”
他快步就想上前研究，被赵凯死死拉住。
“那是滑板车！
小孩玩具！
什么木牛流马，陛下您可别吓着人家孩子！”
赵凯感觉心好累，带皇帝出门比带哈士奇还费劲。
就在这时，朱厚照看到了路边停放的一排排共享单车。
它们款式统一，颜色鲜艳，静静地立在专用的停车区域内。
“这……这些又是何物？”
他走近观察，用手摸了摸冰凉的车架和橡胶轮胎，“形态似马鞍，下有双轮，构造简洁……莫非是仙界士卒的制式坐骑？
为何无人看管，随意弃置于此？”
他绕着其中一辆车转了好几圈，试图理解其运作原理。
“没有缰绳，如何操控？
没有马镫，如何发力？”
他看到车把上的二维码，更是困惑，“此乃符咒？
需以法术驱动？”
赵凯己经无力吐槽，干脆拿出手机，现场教学。
“看好了，陛下，这叫共享单车。
用手机，扫这个码，‘嘀’一声，锁就开了，然后就能骑走了。
到了地方，手动把锁合上，手机自动扣钱。”
他一边说，一边演示了一遍开锁流程。
只听“咔哒”一声，车锁应声而开。
朱厚照看得目瞪口呆。
扫码？
开锁？
自动扣钱？
（虽然他还没完全理解钱从哪里扣）这一系列操作在他眼中，无异于仙家法术！
这比他那个需要钥匙、马夫伺候的御马监方便了不知多少倍！
“妙！
甚妙！”
朱厚照抚掌大笑，“此物设计精巧，取用便捷，实乃利民之神器！
朕要试试这‘仙家坐骑’！”
在赵凯心惊胆战的指导下，朱厚照笨拙地跨上了单车。
他身高腿长，骑上去倒也不显别扭，只是那身飞鱼服和现代单车组合在一起，画面实在过于清奇。
他一开始摇摇晃晃，险些撞到旁边的绿化带，但他毕竟身体协调性极佳，很快便掌握了平衡。
“驾！”
他习惯性地喊了一声，脚下用力，单车猛地窜了出去。
他骑着车在小区的人行道上开始“驰骋”，宽大的袍袖被风吹得鼓荡起来，引来无数路人侧目和窃笑。
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在紫禁城里纵马奔驰的时光，心情无比畅快，完全忘了赵凯“不许大惊小怪”的叮嘱。
然而，乐极生悲。
他正享受着“御风而行”的快感，没注意前方拐角处走来一个提着菜篮子的身影。
等他反应过来，急忙捏闸，车头一歪，连人带车“哐当”一声摔倒在地，虽然没撞到人，但也把对方吓了一跳，篮子里的几颗土豆滚落在地。
朱厚照摔得七荤八素，还没等他发作“护驾不周”的脾气，一个中气十足、带着浓浓京片子的女声就在他头顶炸响：“哎哟喂！
你这小伙子怎么回事儿啊！
穿着这身儿在小区里横冲首撞的！
这是人行道，不是你们家跑马场！
多危险啊！
撞着人怎么办？
撞着花花草草也不好嘛！”
朱厚照抬头，只见一位戴着红袖章、头发花白、眼神犀利的大妈正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正是本小区的居委会主任，前社区民警——张大妈。
赵凯赶紧跑过来，一边扶起朱厚照，一边连连向张大妈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张主任！
我朋友他……他刚从国外回来，时差没倒过来，有点迷糊！”
张大妈没理会赵凯，目光如电般扫过朱厚照那一身行头，以及他脸上那混合着疼痛、狼狈和尚未消散的帝王威严的复杂表情。
“我不管他是从哪儿回来的！”
张大妈声音洪亮，仿佛在开全体居民大会，“在咱们小区，就得守咱们小区的规矩！
骑车注意安全，不能超速，不能鸣笛……哦你没喇叭，反正不能瞎嚷嚷！
还有，你这衣服……挺别致啊，但也不能妨碍公共交通！
这次是警告，下次再让我看见，可就得登记批评了！”
朱厚照何曾受过这等训斥？
便是当年御史言官劝谏，那也是跪着说的！
他胸中一股无名火起，就要开口亮明身份（虽然他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用），却被赵凯死死捂住了嘴。
“唔……唔……”朱厚照挣扎着，瞪着张大妈，却从对方那正气凛然、毫不退缩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类似于……类似于面对那些不怕死的言官清流时的压力？
不，甚至更强！
这是一种来自“人民”的、朴实而强大的力量。
张大妈教训完毕，弯腰捡起自己的土豆，又瞪了朱厚照一眼，这才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
朱厚照站在原地，看着张大妈的背影，第一次在这个“仙界”，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权威”，一种不同于皇权，却同样不容挑战的权威。
赵凯在旁边长舒一口气，低声道：“看见没？
这才是咱小区的‘太上皇’！
以后见着张主任，绕着点走！”
朱厚照揉着摔疼的膝盖，望着那渐行渐远的、戴着红袖章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仙界”，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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