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塑胶的地铁拉环在头顶摇晃，晨光斜斜地照进车厢，让人一瞬间幻想自己穿越到了某个都市励志广告片里。
现实却在许诺的鞋尖戛然而止——一只灰色运动鞋毫无预兆地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他低头，看见对方裤腿下那只鞋还带着泥点，忍不住想笑。
鞋的主人憨厚地“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啊哥们，地铁太挤了。”
“没事没事，”许诺向后退了退，把脚从对方鞋底下解救出来。
他咧嘴一笑，试图以自嘲化解尴尬，“正好帮我搓搓脚趾，早上睡懒觉没锻炼。”
周围的乘客泛起一阵轻微的哄笑，有人撇了撇嘴，有人表情松动了一些。
空气里混杂着咖啡、香水、汗味，还有金属与塑料的冰冷气息，交织出属于都市清晨特有的杂乱气氛。
车厢外忽然掠过一面巨型广告屏，上面一个男模身着笔挺西装，微笑着递出“人生不止打卡，更有新选择”的标语。
许诺暗自腹诽：多理想啊，可惜打卡这事，今天要是晚两分钟，怕是连房贷都交不起了。
车门“叮”的一声打开，又一波人冲了进来。
他被人流顶着，硬生生贴到了玻璃门上。
身侧有个打着电话的姑娘，声音嗲得足以融化冰箱里的雪糕：“妈我真的在地铁上，等会儿给你发定位，别担心呀。”
紧接着，一只手肘带着无辜和陌生，刚好戳到许诺背上。
他偏头，和对方西目相对。
是个戴眼镜的光头男，举着一杯没喝几口的豆浆，正小心翼翼地护着豆浆不让洒出来。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都写满“活着”的无奈。
“上班路上，头等舱的幸福啊。”
光头男小声调侃。
“以后有钱了，我要开首升机上班。”
许诺顺嘴接梗，虽然自己也不信。
车厢晃了一晃，许诺死死握着拉环，恨不得拉环能像游乐场一样把他悬挂起来，飘到拥挤之外去。
但幻想马上破裂，他的手机震了两下，经理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上。
许诺：你那份市场分析方案发我邮箱了吗？
早上例会要用，别给我掉链子。
收到，马上！
许诺秒回，实际脑海一片空白。
他昨夜忙到凌晨，早上熬成一杯速溶咖啡都嫌奢侈，市场分析方案？
在家打印机旁还没来得及点发送。
刚要打开备忘录，他身后有个女人高声喊：“烦死了别挤了呀！
脚踩我裙子啦！”
车厢顿时恍如炸锅，原本有序的人流像一锅滚开的面条，越搅越乱。
“大家都不想挤，但有人说加班没人说不挤地铁！”
许诺忍不住插了一句，不算多响，却像夏日午后的一阵风，引得一部分人哈哈大笑，一部分人用异样的目光偷偷审视他。
“帅哥，逗得可以啊。”
豆浆男调侃，顺手递来纸巾，“万一等下流泪了擦用。”
许诺顺手接过，礼貌地回了句：“谢谢，今天早上就靠你的纸巾续命了。”
地铁依旧挤得要命，每个人都被无形的压力推搡到墙角，没有喘息的空间。
有人背着巨大的电脑包，有人背着新鲜的梦想。
许诺突然想起房东今天要来收房租，他还没凑齐，银行卡上一片飘雪般的“余额不足”。
人生，怎么就成了一场抢座大战？
车厢广播响起来：“下一站，宏泰路，请注意脚下安全。”
许诺拼命在人群缝隙中挪动，好不容易挤到门口。
余光扫到一侧广告：“写你的剧本，做人生导演。”
瞬间有点想笑。
王大壮每天嚷嚷着剧本杀和人生如戏，今天还不知道醒了没。
出口就在前方，门再次打开。
人流排山倒海地冲出去。
许诺终于找到自己的步伐，在这人海中艰难前行。
他想——都市生活原来也并不只有奋斗的苦，还有和陌生人共享早高峰奇葩瞬间的温情和荒诞。
地铁口的风带来一股早餐摊的油炸味。
许诺吸了吸鼻子，肚子很配合地叫了一声。
他抢在下一个红灯变成绿色前，冲出人行横道。
口袋里的手机像是知道他下车一般，“叮咚”又是一跳，堆满了工作群新消息：有钱子轩的段子，有小组吐槽老板的表情包，还有王大壮凌晨发来的灵感“长文”：明天要不要点咖啡馆场景？
咱们生活得多有冲突感。
许诺来不及多想，前边就己经出现了熟悉的“安平商业大厦”几个大字，灰扑扑的楼身在初夏阳光下也别有一股希望的气息。
一阵凉风吹过，他裹紧了外套，感到手机又震了一下。
电话这回是王大壮打来的。
“哥们，你上班了没？”
“刚到地铁口，咋了？”
“你今儿晚下班别回家吃饭了，我在楼下咖啡馆顺来俩三明治，咱们晚上改点气氛，顺便聊聊剧本。”
许诺笑出来：“你真厉害，还关心我健康呗？”
“健康个鬼啊，房东催房租了，我得掂量下咱俩还有啥值钱的。”
许诺摸摸自己瘪瘪的钱包，心说你再搜搜那仿佛随时会掉链子的存折吧。
可懊恼转瞬即逝，他又调门：“我今晚争取早点下班，不然你等三明治凉成冰棍。”
“大哥，如今啥不值钱，梦想最贵。”
王大壮那头嘻嘻哈哈，一点不把房东当回事。
挂了电话，许诺一路小跑进写字楼。
一进办公大厅，熟门熟路地和前台姑娘打招呼，还顺手顺脚帮忙扶正了一下被人蹭歪的小招牌。
电梯间早己排满了各路“打工人”，个个神情肃穆，像等待审判的士兵。
身旁的女同事小陈苦着脸举着保温杯：“诺哥，今天我迟到了，老板会不会扣我奖金啊？”
“老板自己都迟到，他扣你前得先扣自己。”
许诺打趣道，逗得小陈笑出声。
电梯叮的一声合上门，许诺看着数字一点点往上跳，脑中悄然划过几个念头：例会、方案、房东、梦想、三明治、剧本、老板、朋友，还有那个在生活缝隙里不肯妥协的自己。
清晨的城市仿佛刚刚苏醒，所有人在拥挤与挣扎中抬头、低头、再抬头。
许诺深吸一口气，把劳累和郁闷都压进心底。
电梯抵达十六楼，门缓缓打开。
他跟着人流走出去，背影在长长的走廊下拉出一片安静的影子。
手机再次悄然震动，屏幕上跳出消息预览：林晗咖啡馆今日试营业，打折咖啡等你来——许诺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快步消失在晨曦洒满的办公间。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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