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尽春风巴彦

亡国前夕，陆乘风将我送给敌军享用。只为给他的青梅争取逃亡时间。“未央，

清清跟你不一样，她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只能委屈你暂入敌营，我一定会来接你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笃定我一定会答应。我没说话，握着雕刻狼头图腾的玉笛平静转身。

宋清清假模假样劝阻，他却笑着开口。“皇帝留给她的三千精锐我已全部掌控，

今晚便用来送你离开。”“她身为亡国公主，早晚都会沦为军妓，

不如这时候留下来拖延时间，还算有点用处。”于是宋清清笑了起来。他们当着我的面，

畅想起国破后的生活。那时，可以勉为其难让我做他们的洗脚婢。他们不知道，

我父皇已经带着阖宫上下以命殉国。而我，也是真的要走了。

1.我扶着孕肚即将离开大门之际，陆乘风叫住了我。他吩咐手下人：“褪去她的衣裳，

换上囚服，不要让北蛮以为我们还那么高傲。”当众脱衣，是莫大的耻辱。对上我绯红的眼，

陆乘风只是表情冷淡地吩咐我。“未央，你一向宽和识大体，应当知道作为阶下囚，

尽可能地卑微才能讨别人欢心。”成婚五年，到底要多卑微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爱？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去年秋猎，只因我没有把宋清清看上的狐皮让给她。

他便将我丢在深山，任由野兽将我咬伤。于是，我主动开口。“不劳他们动手，我自己换。

”看我这样乖巧听话，陆乘风破天荒地对我笑了一下。

“只要你乖乖地帮我们拖住阿烈延的大军，日后我必不会亏待你。”话音落，

我转身去了柴房。将印着大大“囚”字的牢服穿上身。背后，还印了一个“妓”字。

宋清清捂嘴笑起来。不加掩饰的嘲笑让我捏紧了掌心。“乘风哥哥你看，什么公主嘛，

分明天生就是当妓女的料。”陆乘风点头应和她，嘴角噙着宠溺的笑。“嗯，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宋清清更加肆无忌惮。她走到我面前，

用玩弄嘲讽的语气一字一句地低声挖空我的心血。“难怪你娘被匪子轮奸致死，

原来这是她活该，谁让你们娘俩儿都是一样的贱货！”“都是——天生的婊子！活该被男人，

轮、奸！”我攥紧的拳头因为太过用力而颤抖。终于忍无可忍，

爆发式地将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你没资格提我母后！”我母后是因为连年大旱，

为救百姓才上山祈福。途中遭遇不测，死状凄惨。一心为民的一国之母，

怎么能容许她这样玷污！见我动手打了宋清清，陆乘风心疼地跑过来。

他慌乱地将人揽进怀里，将我推倒在地，呵斥手下去找大夫。方成婚时，

陆乘风因朋党之争入狱。我求父皇收回成命，被太后赏了十个耳光。他却说太后教训的是，

我这样的性子，就该小惩大诫。“道歉！”“什么？”陆乘风的面色阴沉得可怕。

没等我辩驳，他手下已将我踹倒在地。我跪在宋清清面前，血珠顺着甲缝滴落。“虞未央，

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你这样无理取闹，还打伤了清清，难道不该给她道歉吗？

！”2.道歉？自从宋清清搬进公主府，我就在不停地道歉。小厨房给她少做了两道菜，

我要道歉。后花园的鹅卵石差点滑倒了她，我要道歉。

半夜我昏迷呕吐没能听见她被虫子吓破胆的尖叫，也要道歉……可是这一次，我不想再道歉。

“明明是她……”“明明是我不对，乘风哥哥，你不要怪公主嫂嫂，是清清不会说话，

是清清该死——”宋清清捂着脸在陆乘风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可下一瞬，她却尖叫起来。

“我的脸！”鲜血顺着她掌心流下。陆乘风慌乱地用手捂住血口。“没事的，没事的清清，

只是一个小伤口，很快就能长好的。”因为长年养尊处优，我的指甲长而漂亮，

又怎么可能只是个小伤口。大夫很快赶来，遗憾告知可能会留疤。“除非——”“除非什么？

”宋清清急切地抓住他的衣袖。“除非有活胎做药引，碾磨成粉，敷在患处，

可借元胎生发之力弥补伤口——”“贱妇！”响亮的耳光落在我脸上，陆乘风目眦欲裂。

宋清清却突然亮了眼眸。她从床上坐起来，目光熠熠地盯着我。“她肚子里不就有一个活胎！

”恐惧将我瞬间席卷。我惊恐后退，却被暗卫抓住。“抓住她！把她的孩子掏出来！

我不能毁容，我不能毁容！”宋清清厉声尖叫，凄楚地抓住陆乘风的袍角，央求地看着他。

陆乘风唇线绷得笔直，眉头微动，将手放在了她的手上……“陆乘风，我怀的是你的孩子啊，

这是你的骨肉！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凄厉哭诉，

陆乘风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阴沉。他眉头一皱，暗卫立刻将我桎梏。我拼命挣扎，

他们用力打开我的腿，撕开囚服。铁钩样的刑具伸入我的下体。“够了！”鲜血渗出，

染红了地面。陆乘风绷紧了两腮厉声呵止。他厌恶地看向我。眼神冰冷而仇恨。

可刚毅的眉宇之间，却似乎还有一丝不忍和动容。宋清清立刻怨毒地看着我，

脸上的伤口更加狰狞。她扑进陆乘风怀里，呜呜地哭着。“乘风哥哥，

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毁容吗？”“我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的，是她！是她毁了我！

”陆乘风柔和地安抚她的情绪。“我绝不会让你白受委屈，也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但——决不是这样。”他如鸩酒般刻毒的眼神看向我——“来人。”“扒去她的衣裳，

拔了她的指甲。”“将她，丢到城外。”“犒赏三军！”3.“不，陆乘风你不能这么对我！

”巨大的恐惧将我吞噬，我不能就这样死在这个冬天。我挣扎着要逃跑，

却被铁面暗卫紧紧抓住。“我是大胤公主！是天子亲女！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廉价而粗陋的布帛发出刺耳的撕裂声。灯影摇晃里，我看到了宋清清的半张脸。

那脸上分明挂着得逞的笑。而陆乘风脸上，除了冷淡再无其他。我死死扣着地砖，

十指的鲜血磨了一路。只能紧紧抓住玉笛。“陆乘风，”“你杀妻弃子，不得好死！

”腊月的风吹散我怨毒的诅咒。我没有看到陆乘风后来皱紧的眉头。

我被一丝不挂地扔出城门。唯有身上干涸的血迹可以聊作遮掩。身后传来窃窃私语。我知道，

那是一路看热闹的人群。我是大胤最尊贵的公主。可此刻，我连最下等的娼妓都不如。

甚至像春宫图里的仕女，被人临摹仿画。天空洋洋洒洒下起大雪，

很快就将我身上的血污覆盖。我颤抖地将那支玉笛拿出来。曾经有人跟我说，不管我在哪，

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我吹响这支玉笛，万水千山，他都会来。

嘹亮而清脆悦耳的哨声穿透整片雪原。我终于还是倒在了这片纷扬的大雪里。

意识即将抽离之际，我感到一阵地动山摇。仿佛有一人策马当先，疾驰而来。他慌乱下马，

将我裹进披风，紧紧抱在怀里。耳畔是湿热的液体滑过。“未央……我来晚了！

”4.我醒来时，阿烈延正紧紧抱着我。温热的大手盖在我小腹上，

声线喑哑地询问：“有了？”“什么？”我一震，忍不住瑟缩。男人立刻将我抱紧。“别怕，

未央，我不会伤害你的，死也不会！”他宣誓一样将承诺说出，将我整个抱住。“你昏迷时，

陆乘风带领三千精锐，以正统的名义拉起一支万人大军，

还多次侵扰我们驻扎在城外的营地——”“——来找你！”他拳头紧握，

连话语都变得隐忍克制。“如果他再来找你，你会跟他回去吗？”“不会。

”没给他胡思乱想的机会，我斩钉截铁地给出答复。青年语气轻快起来。“我就知道，

未央绝不会回头的！”他奖励似的在我耳鬓落下重重一吻。

“三日后陆乘风会来大觉明寺进行谈判，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当然好。

我将寒冷的身体钻进男人宽实的怀抱，点头应下。三日后，大觉明寺外围，

我与陆乘风路窄相逢。他身边站着宋清清。女人面带薄纱，眉眼弯弯，主动向我寒暄。

“公主嫂嫂，好久不见——乘风哥哥说你会来，我还不信，没想到真的来了。

”陆乘风在看到我后面色都变得缓和，女人顿时掐紧了掌心。“听说嫂嫂很得蛮军喜欢，

也是多亏了嫂嫂不一样的功夫，这才为我和乘风哥哥争取到了翻盘的时间。”她走近我，

拾起我的手，细细摩挲我的指甲，语气狡黠：“我特此为嫂嫂准备了一份大礼，

相信公主殿下，一定喜欢！”我冷眼看她，只觉无聊。见我径直离开，陆乘风沉目追上来。

“你不跟我们坐在一起，要去哪？”他用力抓着我的手腕，挣脱不开。

“陆大人还是与我保持好距离，以免引人误会。”“误会什么？”“误会我们，还是夫妻。

”“你……”陆乘风被我噎住，脸色青白交加。“虞未央，你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

我劝你见好就收！”“哦？”一道清冽男声从身侧传来。陆乘风抓着我的手被人用力攥住。

“原来陆将军对我爱妻，这么好呢？”阿烈延笑意未达眼角，掌心不断用力。

陆乘风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我将手搭在阿烈延小臂上，“好了，该入席了。

”青年冷笑两声，随后听话地松手。“都听夫人的！”他环住我的腰，

在众目睽睽下将吻印上我额头。无视陆乘风铁青的脸色，我被阿烈延牵着坐在他身边。

这次谈判，是北蛮必须做出的妥协。陆乘风已将大胤南郡尽数掌控，皇城之南，尽归其有。

二分天下的局势，对已进入战事疲惫期的北蛮很有威胁。想要停战，陆乘风的条件很简单。

第一，北蛮与大胤各占半壁江山，互不侵扰。“第二——”男人黑沉的目光看向我。我，

必须跟他回去。“这个条件，我不答应。”阿烈延低沉的气压令人恐慌。

整个围场陷入短暂的死寂。陆乘风讥笑着从座位上站起。他抽过一把弓箭，放在手上把玩。

“听闻北蛮向来有马上定输赢的习俗，既然是和平谈判，不妨你我二人比试一番。

”“若将军赢了，不止军队陆某拱手奉上，江山美人，也尽归将军所有。

”“但若将军输了——”陆乘风微微一笑。“北蛮需与大胤签订百年停战条约，

并退居岚峪关外。”我将手压上阿烈延手背，摇头。陆乘风绝不做赔本买卖。此举必然有诈。

阿烈延只轻轻抚摸我手背，径直低头啄吻我耳畔，“相信你男人。”他声音含情暧昧。

我却浑身一震，钉在当地。这个声音，在我与陆乘风缠绵的那个日夜里，

我听到过——剧烈的不安汹涌袭来。等不及我捕捉，宋清清开口打破平静。

“让我们陆大人与一介粗鄙不堪的蛮人相比，实在有失身份。”她看向陆乘风，

笑得温婉可人。“不若让我代替大人出战，如何？”陆乘风与她眉目交接后，笑着应下。

我慌乱地抓住阿烈延的胳膊，“不要答应！”这一定是个为阿烈延设计好的阴谋。

可男人却笑着应下。“宋小姐，马场上刀剑无眼。”他冲宋清清灿烂一笑，眉目张扬。

“你可要当心啊。”鸣鼓而战，阿烈延一马当先。原本信誓旦旦的宋清清，

却跑到半途骤然勒马。“不好！”我瞬间起身，同一时刻，沙土中刹那拉起数根绊马绳。

在靠近终点的地方，阿烈延的骏马发出痛苦的嘶鸣。5.“都结束了。”陆乘风用力拉过我，

“你只能跟我走！”我清楚地看到，日光下沙土中闪耀的冷白锋芒。“阿烈延！

”我巨声嘶喊，却只能看着那匹黑马轰然倒下。陆乘风的人马几乎在瞬间就将这里包围。

北蛮士兵骁勇善战，可此刻却如待宰羔羊。千钧一发之际，

一支羽箭毫不留情穿过宋清清的右肩。力道之大，竟将她从马背上射出，直直钉入地面。

“清清！”陆乘风大叫一声，快速跑向围场。数以千计的流矢落空而来。我被人扯进怀里，

紧紧地抱着。“全场诛杀，一个不留！”是阿烈延。

男人沉稳而透着无尽杀意的凛冽寒声从头顶上方传来，直直的，穿进我心里。

“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死了！”我后怕地捶打他肩膀，眼泪止不住流下。“我错了，

未央，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他低头吻住我，

我尝到了自己泪水的苦咸。我不能失去他。阿烈延已经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

宋清清伤势很重。陆乘风焦急地将她抱进怀里。“乘风哥哥，孩子，

我们的孩子……”她哭得涕泗横流，陆乘风双目通红。“大夫，快去找大夫！”无人响应。

陆乘风像是突然才想到他已是阶下囚，竟转而卑微地向我祈求：“未央，

你也是有过孩子的人，求你为清清找个大夫吧，这是我的孩子，

也是你的孩子啊——”我荒唐地看他像条狗一样匍匐在地，为了宋清清的孩子向我求救。

我初孕时，陆乘风要带宋清清去逛灯会。即便我口吐苦水，痛苦晕厥，

他依旧面色厌恶地从我屋里出去。只留下一句：“没有哪个妇人怀孕不难受的，

怎么就你这么娇气。”于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没了。而他看向我的眼神更冷了。可此刻，

过往种种，我竟全都释怀。我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向他的身边。“陆乘风，你凭什么以为，

我会大发慈悲地答应你的请求？”陆乘风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

“你一向……”“我一向温柔识大体，一向宽和慈悲，所以你就觉得，

在你无尽的背叛我之后，我还会像条狗一样对你唯命是从吗？”“陆乘风，是你背叛了我！

”“而背叛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针！”手起刀落，我将匕首狠狠刺入陆乘风肩窝。

滚烫的鲜血滋满我的脸。一片血雾中，我看到陆乘风震惊到无可复加的表情。“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