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将军已娶妻，何来的嫁？”

我平静疏离，分毫不被他此刻暴怒的情绪所影响。

“我愿不愿娶这个妻，你比谁都清楚，我对你的心意，我不说，你这般聪明，又如何不知？”

萧墨尘将俊脸贴近我，呼吸的热气若有似无地喷洒在我脸颊。

“夕月，你给我时间，我一定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娶你，好不好？”

萧墨尘软下语气，近乎恳求道。

“我从未想过嫁你。”

我皱眉，企图甩开他的禁锢。

“你再说一次！”

萧墨尘脸色黑沉的吓人，毕竟是经历过尸山血海的人，此刻周围凛冽压抑的气压纵是冷静如我，也有些招架不住。

“我从未想过......”

话还未说完，萧墨尘霸道缠绵的吻就铺天盖地袭来,唇瓣下的胡茬有些扎人，他抱紧我仿佛要将我按进他的骨血里......

我用尽全力将他推开，毫不犹豫朝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啪！”

空气瞬间凝结成冰，世界都安静下来。

萧墨尘眸子里被怒火燃的猩红，俊脸上的表情此刻狰狞的有些吓人。

他本欲反击，却被我冷静寒凉的眸子震住了。

“夕月，你为我挡剑，不是因为爱慕我，而是为了还我救命之恩是吗？”

萧墨尘歇斯底里的大吼，用拳头将我身侧的墙壁生生砸出一个窟窿。

“是。”

我答的干脆果决。

心底里突然莫名涌起一丝苦涩。

若是家人还在，我便没有那些复仇的使命，那萧墨尘这个人也算是良配。

“你安心在将军府养伤，我不会再让夕月姑娘为难了。”

萧墨尘说罢就仓皇离开，等我抬眸，只看到空荡荡的长廊，还有地上飞扬得落叶。

我抬起手摩挲着唇瓣，感觉到心底某个位置松动了一下。

萧墨尘回城已经两个多月，苏语嫣以将军夫人的名义下贴，邀请萧墨尘的同僚家眷们以诗会为名相聚。

我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特意梳妆打扮一番，支开桃春丫鬟，准备潜进前院。

仇人的身份不低，只有多接触这些权贵，才能更快捷的找到那个人。

正经过一处凉亭，假山后听到一男一女在争吵。

“大哥，就再等等好不好，实在不行，你等我怀上将军的孩子再动手。”

是苏语嫣的声音。

我连忙屏住呼吸侧耳听。

“糊涂，圣意难为，这是大哥能做主的吗？”

“今夜必须动手，小妹你可不要为了儿女私情毁了我们苏家。”

男子的声音听着有一种遥远的熟悉感，低哑恶毒仿佛阴沟里的毒蛇，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听清楚没有，苏语嫣？”

男子最后三个字语气格外重。

“我知道了......”

苏语嫣好像哭了，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我担心被发现，转身悄悄离开。

刚走出百米，谁知脚下没注意绊了一下，整个人失重撞坏护栏，跌落入小池塘里。

春天的水还是有些刺骨的凉，激得我打了几个冷颤。

我其实会水，小时候溺水过一次，大哥为了以防后患，亲自教会了我游泳。

可我刚准备往岸上游，看到岸边的几个人影，只得装作不会游泳，在水里挣扎。

等我快撑不住要昏厥过去时，一个锦衣男子飞身一把将我从水中救起，又抱着我飞到岸边。

“夕月姑娘？你为何在此处？”




苏语嫣惊讶喊出声，看着自己向来孤傲不近人情的大哥不顾形象亲自将我从水中捞起来，更是一脸不敢置信。

而我在顶着湿漉漉的发丝看清男子脸时，犹如晴天霹雳！

那夜我才十岁。

府中突然被围困，父亲命护卫带着我从后门先逃走，还没来得及出府门，就被大批士兵拦住了去路。

护卫机智连忙带着我后退，并趁人不注意，将我藏在正院鱼池旁的蓄水缸里。

水缸虽然盖着，但侧面上缘有个不明显的小洞，小小的我正好透过那个破洞，目睹了院中发生的一切。

我看到父亲心口被一个黑衣男子刺中了致命一刀，看到母亲即便倒在地上还要去捶打杀人凶手，却被男人用从父亲心口抽出的剑从后背刺穿！

我看到兄长大声嘶吼拼命厮杀，最后却身中数刀犹如一个血人才倒了下去！

看到身怀七个月身孕的嫂嫂，被士兵大庭广众之下活活凌辱至死！

我就蜷缩在阴暗的水缸里 ，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任凭胳膊血肉模糊，任凭眼泪流干，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我牢牢记住那个男人的脸，剑眉，薄唇，左边眉头有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

六年过去，我一刻都不敢忘，每晚都要将那个男人的面貌细细回忆一遍。

那是我的仇人，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目的！

等杀了他，我就能和父母家人团聚了。

而那个杀死我家人的男人，此刻正抱着我。

阴毒的眸子看到我的容貌后有一丝惊艳，我从最开始震惊失态后，就再也不敢露出破绽。

因为忍得太辛苦，身体止不住颤抖。

男人只当是我冻成这样的，温和道。

“在下苏子逸，姑娘落水受惊了，本公子抱姑娘去梳洗一番。”

我将头低下，隐藏好眼底的滔天恨意，微微点了点头。

仇人已经找到，前院自然不必去了。

眼睛瞥到苏语嫣刚想阻拦，却又被苏子逸的眼神吓得住了口。

我心道，这个苏语嫣大概很了解自己兄长，能想着阻拦，人也还不算太坏。

苏子逸将我带到将军府平日招待宾客留宿的院子，让他的人去帮我找了衣裳和洗漱物品。

又叫来两个丫鬟，贴身伺候我泡个热水澡。

收拾妥当，我穿着苏子逸准备的衣服站在他面前。

粉色中衣只露出领口，淡蓝色外套叠穿在外，一根蓝粉相间的束带将我的腰身束的盈盈一握，头发也是他的丫鬟帮我梳得时下最流行的流云髻。

家人死后，我还是第一次这样装扮。

“都说楚将军被一个孤女迷得神魂颠倒，这等姿色，连本公子看着都心动呢。”

苏子逸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欲望，用手背轻轻擦过我的脸。

我忍着翻涌的恶心，微微笑道。

“都说将军夫人苏语嫣，倾国倾城，我看夫人的兄长也毫不逊色。”

苏子逸有些意外，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看得出来他还挺受用。

“姑娘看着有些眼熟，我们可曾在何处见过？”

苏子逸忽然状似无意道。

我心口一紧，大着胆子凑近他笑得有些孤傲。

“公子讨姑娘欢心，平日都这样直白？”

他盯着我的脸，也慢慢凑近，近到我们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又近到苏子逸几乎快亲到我的唇。

“你们在干什么？”




萧墨尘是北朝名将，京中不少贵女都仰慕他。

我设计救他以身挡剑，只为接近他。

我昏迷期间，他被皇帝赐婚了。

可赐婚对象却是当朝丞相的女儿。

可是婚后，他却说心悦于我。

就连他的妻子，看我的眼神也不太对劲......

......

“夕月姑娘。”

一声清丽婉转的女声亲昵地从身后传来，我脚步微顿，回头望向她。

是苏语嫣。

萧墨尘明媒正娶，门当户对的正妻。

她是大家闺秀名门出身，是当朝丞相的女儿。

模样长得艳丽招摇，举手投足风华绝代，却未曾得到萧墨尘的一句欣赏。

而我，我只是一介平民孤女。

萧墨尘却将高洁清雅，气度不凡挂在嘴边。

“姑娘唤我何事？”

我淡淡开口。

见苏语嫣脸色难看，我这才想起，她与萧墨尘已经成婚，我本该唤她一声将军夫人。

“你的伤养的如何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毕竟姑娘可是为救我夫君而受伤呢。”

苏语嫣似乎刻意在宣誓主权。

“夫人不必担心，我的伤快好了。”

我改口唤她夫人。

无其他原因，只是不想多生事端。

萧墨尘是在战火中，在那些破城士兵的身下救得我。

那时我衣衫半露，狼狈不堪。

萧墨尘如同天降之神，用温暖的大手掌，将我拉出那人间地狱。

从此，他日日将我带在身边。

战胜归城那日，突遭伏击。

一支利箭在混乱中，直逼萧墨尘后背，我以一身血肉之躯，硬挡了下来。

人人都当我爱他至深，才会以命相护。

却不知我的心，早在亲眼看到父母兄长被一群官兵深夜屠杀，又一把大火将府邸烧毁那一年，变得硬如磐石。

我会替他挡箭，只不过是还他的救命之恩罢了，根本无关情爱。

当然，其中也有算计。

我可借萧墨尘的身份，找到灭我满门的仇人。

“既然夕月姑娘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妾身就冒昧替我家将军开这个口了。”

苏语嫣突然话锋一转，对我说道。

我抬眸安静等她说下去。

“姑娘和我家将军的患难之情早就传遍了京都，若是再将姑娘送出府去，总是不妥。”

“不如，夕月姑娘就直接嫁入将军府，妾身愿与姑娘平起平坐，一同陪伴将军。”

苏语嫣说得情真意切，俨然一个贤惠大度的当家主母之态。

我瞥见她瞳孔里晃动得人影，心下了然。

“楚将军，论才华，论魄力，论样貌论地位，哪一样，都不是我一个孤女可以配上的。”

我拒绝得坦荡，毫不拖泥带水。

“本将军的事，不劳旁人替我安排。”

萧墨尘声音凉凉从身后传来，冰冷生硬。

“将军，妾也是想替将军分忧，才......”

苏语嫣抬着含情脉脉的眼眸，小心翼翼看着萧墨尘，配上那绝代风华的美貌，我见犹怜。

我看着苏语嫣的脸，暗自感叹陷入情爱的女人还真挺可怜的。

“将军夫人知礼大度，聪慧贤良，娶了她，也是将军之福。”

我难得开口替人说话，入府这些日子，她安排的也还用心。

我喜欢安静。

那些下人除了必要的活计，从不敢在我面前瞎转悠，嚼舌根子。

可见这个女人，管家很有一套章法。

“表面功夫罢了。”

萧墨尘听到我替她说话，语气明显不善。

我看向苏语嫣，正对上她的眼睛。

她的眼底，分明藏着几分深如海底的难过。

帮了倒忙，我识趣闭嘴。

萧墨尘刚送我回到寝殿，一改往日的温柔谦和。

眸中含着怒气，双手用力将我拉到他身前贴紧。

这是除了他救我时将我抱起，还有我替他挡剑时以外，我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

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感觉到他滚烫的体温，鼻尖传来他身上清冽好闻的雪兰香味，与萧墨尘的武将身份极为不符。

“夕月，你就这么不愿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