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闻言低头，就见小儿子竟然把他那宝贝的一文钱压岁钱给摸了出来，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小女儿见状，也连忙把自己小荷包里的一文铜钱拿出来递到她面前。
“娘，我也想买。”
周氏被小儿女这般眼馋的模样惹得眼泪差点儿没掉出来！
她心一狠，把两个孩子攥着钱的手推回去，安抚他们说道：“你们在屋里等着，娘去给你们买。”
说着从床头一只木头妆奁盒里拿出两文钱，又打开了房门出去。
此时栾红叶瞧着豆干都已经卤煮的差不多了，她正捞出来一块尝味道，虽然还没有完全入味，但已经香的她眯起了眼睛。
瞥见周氏又出来了，她只当看不见，津津有味地嚼着嘴里的豆干。
“红叶，我，我买你两文钱的豆干成不成？”
栾红叶心中一喜，转身看向一脸通红的周氏，面带微笑说道：“娘说哪里话，咱们是一家人，难不成我做个小食还卖自家赚钱？你想吃自己来捞就是了，不过这会儿刚煮好，还没有完全入味，等放一刻钟再捞吧。”
周氏听了先是惊讶，后又吞吞吐吐说道：“我听你说，三块就卖一文钱的。”
“那是卖给外人的，你们是我的家人。”
栾红叶着重强调了“家人”两个字，不等周氏继续墨迹，状似随意地开口：“我一会儿和面擀面条，中午你和怀章怀柔不用开火了，跟我一起吃吧。”说完不给周氏拒绝的机会，转身进了灶屋开始和面。
周氏盯着栾红叶的背影满脸疑惑。
她刚才没听错吧？
大儿媳竟然说让她跟怀章怀柔吃她的饭？
往常她不是自己去镇上下馆子，就是躲在屋里吃糕点，再不然就是把他们的饭菜抢走，何时这般大方要给他们做饭吃了？
莫不是中了邪？这几日她都不对劲儿！
不行，等这次二郎回来，她一定要好好跟二郎说说才行！
周氏回到屋里，并没有把栾红叶要给他们做面的话说给两个孩子听，唯恐一会儿栾红叶变卦，白让孩子们开心，只说让他们等一刻钟，她就去给他们捞豆干吃。
两个孩子在屋里数着时间，等一刻钟后立即催着周氏去捞豆干。
周氏刚端着碗出来，就看见栾红叶托着一案板白面条也从灶屋出来。
“娘，你把怀章怀柔叫出来吧，面条一会儿就下好，咱们马上吃饭。”
瞧着栾红叶不像瞎说的样子，案板上堆着的面条她一个人肯定也吃不完，周氏这才意识到她是真的要让他们跟着她吃饭。
周氏原本想说不用了，但看着那雪白雪白的面条，他们平时只能在过年和生辰时才能吃上一碗，如今不年不节的栾红叶就做白面条，就算她不吃，也不能替两个小儿拒绝。
最终，周氏又转身进屋。
两小儿见娘亲空着手回来，立即紧张问道：“娘，大嫂不让我们吃豆干吗？”
“不是，你们大嫂今日做了白面条叫你们吃，快出来！”
“什么？！真的假的？”

平静的桥头很快出现了这样滑稽的一幕，不少人手里都举着一个烧饼，不论是那吃的慢条斯理的还是狼吞虎咽的，皆是一脸的享受。
路过的人好奇询问，刚走近还未开口便被烧饼的香味吸引的口中生津，等打听清楚，连忙也买个烧饼夹上一文钱的五香卤豆干，迫不及待地尝一尝到底是有多好吃！
栾红叶背来的一坛子卤豆干，不到半个时辰就卖的一干二净，最后有几个没买到不依的，她只能给他们的烧饼里舀上一小勺卤汁作罢。
那卖烧饼的大娘看她收摊要走，连忙上前来帮忙。
“姑娘，明日你可还来卖卤豆干？”这半个时辰她卖出去的烧饼顶她平日里卖上半天了，这小姑娘要是以后日日都在她的旁边卖卤豆干，她的烧饼可不就卖的更多！
“大娘，我明日还来。”
“好嘞好嘞，明日我给你占着位置，你放心！”
“谢谢大娘。”
“不谢不谢，姑娘慢走。”
栾红叶初战告捷，心情十分愉悦，回去的时候还买了五斤米，她昨日就发现了米缸已经见底，面还是昨日买了调料后剩下的几文钱买的，倘若今日的豆干卖不出去，那她就会身无分文。
不过其实她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她自信她的厨艺！
回到家时天还没黑，而看到她这么早回来，周氏脸上立即闪过喜色。
“红叶，你这么早回来，豆干都卖完了？”
“卖完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卖完了，明天我打算做两坛子卖！”
周氏听的恍恍惚惚，没想到大儿媳妇做的卤豆干卖的这么贵居然还卖的这么好？
忽然她看见栾红叶手里提着一袋米往米缸倒，她立即惊呼：“红叶你买了这么多米？”
“是啊，我看米缸见底了，就顺手买了回来。”
“哎呀，怎么能让你买米，你花了多少钱我还给你。”
栾红叶连忙拉住周氏：“娘，你快别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怎么我往家里买个米你还得再给我钱呢！”
周氏被大儿媳妇这一番话说的愣了神，眼看着大儿媳妇又烧水煮起了饭，她连忙拦住她：“你累了一天快去歇歇，晚饭我来做！”
周氏不由分说把栾红叶撵出了灶屋，栾红叶只得交代她：“娘，今天晚上的米粥煮稠一点，咱们配豆干吃！”
“好嘞！”
趁着周氏煮米粥，栾红叶回了屋里把今日赚的钱都倒在桌子上开始数，除却买米花的三十文，居然还剩下六十二文钱！
她今日一早买豆腐二十斤花了四十文钱，除却中午吃的和晚上吃的，还卖了九十二份，算下来，差不多一斤豆腐可以出六份卤豆干，除却调料净赚四文钱。
至于调料，她今日这一锅卤料花了近四十文，全部用光光，但这一锅卤料至少可以用五六天，她五六天都不用再买卤料，只用买豆腐即可，一斤豆腐净赚四文钱妥妥的。
根据今日的售卖速度来看，明日准备八十斤的豆腐也能用完！
但问题来了，八十斤的豆腐，她得分四个坛子装，她最多一次只能背一个坛子，难不成她要来回跑四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娘！”
这一声饱含深情的呼喊，直把栾红叶和李志云都吓了一跳。
李志云不理解室友见到他娘为何这么激动，明明从前每旬都能回家一趟的。
栾红叶则是没想到，原来男主还是个妈宝男，生了病见到娘亲居然还撒娇，这一声娘喊得如此肉麻！
可周氏不这么觉得，她着急地上下打量儿子，见到他脸还有些白，身上只穿着单衣，赶紧把他推回去：“快去床上躺着，你还病着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殷怀策原本打算天一亮就回家，但他两三天滴米未进，实在是饿的发虚，可偏偏李志云说栾红叶会给他们送早饭，也不出去买饭，他只能托隔壁先生帮他买了两个包子，刚才正就着水咽包子，谁知道听见李志云喊他娘来看他了，慌得他水碗都扔了。
时隔二十年，曾经在梦里出现过无数的母亲如今就站在他面前，她的手还是这么温暖，她看着他的眼神还是充满关心，殷怀策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突然他腿边一热，两个孩子凑到他跟前，一人抓住他的一侧衣角。
“二哥，你病好了吗？”
“二哥，你还不舒服吗？”
这是他寻找了二十年的弟弟妹妹，此时也完完整整的站在他眼前，殷怀策又是眼睛一热，直接把弟弟妹妹揽过来抱在怀里，头也埋进他们肩膀，无声倾诉着他这二十年的思念和悔恨。
饶是周氏此时都发觉了儿子的不对劲儿，虽然她知道儿子一直都很孝顺，但还从未见他的感情如此外露过，她不禁着急询问：“二郎，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殷怀策耳中听着母亲关切的询问，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昨夜他几乎一夜未合眼，终于确定他当真回到一切悲剧都还未发生的十五岁那年！
无人懂他的欣喜，无人懂他的庆幸！
黑夜里他无声大笑，只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再能阻挡他，他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一世，他发誓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他的家人！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还期待着一会儿的见面，谁知道母亲带着弟弟妹妹居然来看他了！
犹记得上一世母亲体弱，从未离开过村子的！
想到这里，殷怀策抬起头，冰冷目光越过母亲，落在了那个女人的身上。
栾红叶！
当初为了给大哥冲喜他们家着急买来了一个女人，谁知道她如此好吃懒做，品行恶劣！
他本想着等大哥三年孝期过后就把她卖掉，毕竟她好歹也是大哥生前娶回来的妻子，该为大哥守孝三年，谁知道因为他的疏忽和犹豫，居然让他为此痛苦一生，悔恨一生！
上一世，他抓到她把她手脚筋挑断让她曝尸荒野，但这也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却没想到他居然还能重生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世，他一定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默默在一旁观察男主的栾红叶，看到他的情感如此丰沛，很难把他跟书中那个冷漠无情，行事狠辣的战场修罗联系在一起。
她开始有点怀疑小说的“真实性”了！
就在她还在辩证“小说是真实的，还是小说中的世界是真实的”这个哲学问题时，一转头看到了一脸期盼望着她的李书生。
栾红叶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笑道：“李先生，我给你们带了鸡丝粥，你快来尝尝！”
等了一早上，李志云就在等这一句话，当下眼睛一亮，从身后把碗拿出来递到她面前。
栾红叶：“............”

儿子几日没回家，周氏便把家里的事情细细说与他听，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栾红叶的变化。
“......她昨天知道你病了，自己花钱买了一只肥鸡，昨天晚上我们吃了小鸡炖蘑菇，娘好多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滋味了！今天早上这锅鸡丝粥也是她早早起来熬的，我喝了一碗竟然真的走了这么远的路，原本我还怕今日走不到镇上呢！”
殷怀策静静听着母亲说的话，面上不显，心中却愈发疑惑。
他刚才第一反应便是猜测栾红叶也重生了！
她提前知道了她上一世的结局，知道了他会残忍地报复她，所以害怕与上一世同样的结局，这一世提前讨好母亲和弟弟妹妹。
但随后仔细一想，这个推测疑点重重，首先以他对栾红叶那个奸懒馋滑的女人的了解，她是绝对不可能有这样一手好厨艺的！
按照他的推测，她如果是重生的，大概率会直接逃走，恨不得永远不被他找到！
可现在她还留在家里，甚至还拥有了出色的厨艺，人也变得勤劳，果真像是“变了一个人”！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他都能重活一世，栾红叶换魂重生，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只是这样的猜测他却不能告诉母亲，不过他一定会好好观察她，不论她是上一世的栾红叶重活回来，还是不知道哪里的孤魂野鬼占据了栾红叶的身体，他都会死死地盯着她，绝对不会让她有机会伤害他的家人！
这般想通之后，殷怀策笑着说道：“她若是能变好自然是好的，但娘你也要小心，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家里的大小事你都与我商量，万不可让栾红叶插手！”
周氏听了儿子的话点头：“你放心，我明白，我也还在观察她到底是真的变好了，还是伪装一时，不过有她下厨，家里的伙食确实得到很大的改善，你快尝一尝这粥，她说这是专门给病人吃的养生粥，吃了身体好呢！”
殷怀策还是无法接受栾红叶那个女人做出来的粥，闻言只摇头说到：“我刚才吃过了，你们吃吧。”
周氏又劝了两句，见儿子坚持，便对两个小的说道：“你们还想吃粥吗？”
殷怀章殷怀柔立即重重点了一下小脑袋，“吃！”
他们早上吃了一大碗粥，本来已经吃饱了，但跑了这一路又饿了，当下又一人一碗美滋滋地吃起来。
就连周氏看着两小儿吃的这么香，也忍不住盛了半碗慢慢吃起来。
唯独殷怀策，鼻子里闻着鸡丝粥鲜美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使劲儿作怪，嘴巴也似乎开始生津，但他就是过不去心里那关，只能闭上眼来个眼不见为净。
等李志云欢天喜地跑回来喝粥时，却发现锅里的粥只剩下一个锅底，顿时觉得天都塌了，看见周氏还想把锅底拿去倒了，李志云忙把她拦下来。
“伯母，栾姑娘一早起来做了粥倒掉未免太可惜，还是我都喝掉吧！”
周氏有些尴尬：“我，我刚才以为你已经吃好了，我们害怕浪费才吃了，真是不好意思！”
李志云心中落泪，脸上却带着笑：“我是吃好了，只是见倒掉浪费罢了，伯母快坐下休息，我一会儿会把锅刷好送过来的。”说完端着砂锅去了小厨房，直把锅底刮了三遍，这才依依不舍地把锅刷干净。
不过他很快心情又变好，因为刚才栾姑娘邀请他中午留下来一起吃饭，他可是推拒了两次，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应该不会显得很丢人了吧？

栾红叶今日出摊有些晚了，没能赶得上早饭高峰期，不过她的卤豆干还是卖的很快，主要是不少人一次买两文三文的，都说她出摊不准时，害怕他们想吃的时候她不在，所以提前多买点。
栾红叶只能一边笑着道歉，一边感叹歪打正着。
只是今天李志云帮她把背篓拿到桥头，惹得很多人好奇。
“小娘子，那个书生是你什么人啊？”
“哦，那个是李先生，我相公的弟弟的同窗。”
其他人一听傻眼了，“你相公，你成婚了？”
虽然早有猜测，但这几日栾红叶都是一个人来的，他们倒也不肯定，此时听她说她相公，才确定她是真的成婚了。
“是啊，成婚半年了。”
“那为何你都是一个人背着竹篓走这么远的路，你相公为何不来送你。”
栾红叶听闻抿了抿唇，垂着头也没有回答。
其他人一看她这模样，顿时明白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是她相公不良于行，便是她相公对她没有温情，否则怎么会看着这么一个娇娘子日日背着几十斤重的竹篓也不说帮帮忙呢？
原本还有些人羡慕她的豆干卖的这么好，这下也不羡慕了，暗道人都是有长有短，这里得意了那里总要失意。
不到半晌，栾红叶的豆干又卖完了，她照旧早早收摊，熟门熟路的摸到了菜市场。
因为昨天就已经想好今天吃烩菜，所以她提前在家把葱姜蒜花椒八角等调料都配好了用纱布包着，今天直接用便可。另外她昨天炸豆腐还专门留了一块，还有从家里带来的菇干木耳，都是做烩菜的好材料。
她只花了十三文买了半斤五花肉，让老板给切成大肉片，又花了八文钱买了一斤红薯粉条，一文钱一颗大白菜，一文钱一大把菠菜，背着一竹篓的东西回了学堂。
半天时间，殷怀策初见母亲与弟弟妹妹的激动已经收敛于心，面上再也看不出外露的情绪，整个人显得冷漠寡言。
周氏丝毫没有察觉儿子的不同，倒是平日里与殷怀策日夜相处的李志云发现这位同住室友人有些不一样了，不过他倒没甚在意，毕竟这位同住室友往日话也不多，他只当他是因为家人在此所以不自在了。
今日上午李志云是没有课的，一上午他都假装看书，实则一直盼着中午快点到来，等栾红叶背着竹篓出现后，他立即激动地站起来，惹得一旁的周氏和殷怀策都忍不住向他看过来。
李志云脸一红，只得装作去前院，磨蹭了一会儿，回来看到栾红叶已经进厨房忙活了。
“栾姑娘，我不能白吃你做的饭，你看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经过几次打交道，栾红叶已经稍微了解了这位李书生的秉性，知道若是不让他帮点什么忙，他肯定会频频来询问，于是就说道：“劳烦李先生帮我多打两盆清水，我用水比较多。”
“好嘞！”有了活儿干李志云很高兴，总算觉得自己不是吃白食了！
屋子里，周氏站在窗边指给儿子看：“你看，你大嫂是不是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