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硬着身子站在病房门口。
即便心中已经决定要放下，可亲眼看见结婚六年的妻子，对别的男人悉心照顾，心口还是会闷得发痛。
这些年沈清清被我娇养得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饭都是我盛好端到手边的，可此时她却给别的男人喂饭。
我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渐渐收紧，攥紧成拳，指甲深陷在掌心里。
结婚六年，我舍不得她做半点活儿，捧在掌心中宠着，可现在她却心甘情愿的照顾将她丢下近十年的林慕晨。
大二的时候，林慕晨出国的真正原因，圈子里谁不知道？
只不过清清的父母和我，不想让这种丑陋的真相脏了她的耳朵，这才这么多年，默契得没一个人说。
说起来，沈清清也对我好过。
大四创业那年，我常常应酬到半夜，她会准备醒酒汤。
后来结婚时，我也给了沈清清最盛大的婚礼。
新婚的那段时间，我们蜜里调油，很快就有了女儿晴晴。
可林慕晨回来之后，我便是那个被忽视的。
在沈清清的心中，我永远都比不过林慕晨。
“付哥，您的病房在隔壁。”
赵崇兴连忙上前，遮住我的视线，笑嘻嘻的将我拉走。
自己老婆在病房里伺候别的男人，怕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接受不了。
我知道，他怕刺激到我。
医生说癌症这东西，最关键的还是看心态，心态好的也有得了癌症后活了七八上十年的。
但是我如果依旧保持现在的状态，三个月已经是极限了。
“你不用拦着，我都看见了。”
赵崇兴有些尴尬的低声开口，劝着我：“大哥，我知道嫂子对你不公平，你受委屈了。”
“但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再动气了。就当......”
“就当没看见？”
我深吸口气：“索性我时间也不多了，为什么还要顾忌那么多呢？”
“行！”赵崇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伸手用力敲了敲房门，惊得沈清清手一抖，一碗热腾腾的饭菜全洒在了林慕晨身上。
看着林慕晨那狼狈的模样，赵崇兴嘚瑟的看我一眼。
赵崇兴这家伙向来都不是隐忍的性子，我既然开口，他会毫不犹豫的维护我。
“真不好意思，走错房了，不过嫂子你怎么还在这儿？”
赵崇兴上下打量了林慕晨一眼，嘲讽说道：“怎么，难不成林慕晨手断了？”
沈清清腾地站起身来，不满的怒视着我。
“付岩！这里是医院，慕晨还是病人需要休息，立马带着你的人出去。”
我心中憋着一口气，郁结着难受，胸口一阵钝痛，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问道。
“我也想问问，林慕晨是真的断了手还是瘫痪了，需要你这样照顾，你是我的老婆。”
我满心委屈不平，定定的看着沈清清，我只想为这么多年的一厢情愿，要个说法。
兴许是我的最后一句话，让沈清清略有些心虚。
她开口道：“你身边还有赵崇兴陪着，但慕晨只有我，而且人是你打伤的，你甚至都不向他道歉，我理应照顾他。”
可沈清清自以为是的解释，却让我更加的气不顺。
我发的视频，她肯定没有看。
是非曲直都没弄清楚，她身为我的妻子，却无条件的相信林慕晨是对的。
我的心渐渐越发的觉得冰冷，看着沈清清那理所应当的模样，心中那个念头越发的坚定。
“老婆，我们已经结婚六年了，难道你还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还不相信我吗？还有，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来医院吗？”
我抱着最后一份希望走上前握住沈清清的手，想从沈清清的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别闹了，付岩。”沈清清不高兴的将手从我的掌心之中抽出来，嫌弃的看着我。
“你是想说你也受伤了？还是想说你生病了来博得我的同情？”
她一直以来对我的耐心都不多，我明显的感受到她的烦躁。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装病有什么意思？”
“嫂子，付哥他得了癌症！”
赵崇兴看不下去了，冲上前指着病床上装模作样的林慕晨，“付哥的病情远比他严重多了。”
沈清清面上的神色略微松动了几分，似乎是在思考赵崇兴说的话的真实性。
林慕晨最擅长演戏。
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导师也曾经非常看好我，但是在他的搅合下，以品行不端为原因，让我错失了本应拿到手的奖学金名额。
“清清，算了。”林慕晨摆出一副落寞的模样，拉着我老婆的胳膊，假模假样的劝着。
“他向来不喜欢我，你还是去陪他吧。我只是脑震荡偶尔头晕想吐，也不是大事儿，还是能照顾自己的。万一付岩真得了癌症......”
沈清清对着林慕晨说道：“行了，你不用再好心替他解释了。”
她皱着眉头看着我：“付岩，我本来以为你再怎么样，最起码在我面前还算是一个磊落的人，但是现在你太让我失望了，就因为一些陈年往事，你都能对慕晨下手。”
“现在更编造出这些鬼都不信的谎话，把我当傻子吗？”
沈清清觉得自己被骗，气得不轻，指着我的鼻尖对着我不满的训斥。
此时她背对着病床上的林慕晨，丝毫看不见林慕晨那得意的模样。
林慕晨嘴角上扬，戏谑得看着我，眼中满是轻蔑和讽刺。
你输了。
他无声地做着口型。
当年林慕晨断崖式的跟沈清清分手，接着立马出国留学，这件事情叫第一次谈恋爱的沈清清伤得一直走不出来，天天哭得红了眼，质疑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够好。
我花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才让她走出来，又花了快两年的时间才让她接受我。
可是现在，林慕晨刚回国，只跟沈清清见了第二次面，就能够叫她死心塌地的信任。
“付岩，你要说的说完了吗？”
沈清清不耐烦的下逐客令。
“说完了就别在这里碍眼。”
我耳边想起蜂鸣声，沈清清的话时近时远。
现在我只觉得头有些晕，可能是之前吐了太多血。
赵崇兴看不下去了，冷脸看着沈清清，声音也格外的冰冷。
“沈清清，既然你心中不念付哥对你的好，现在一门心思的向着一个外人，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嫂子，你真以为我们这几个付哥的兄弟捧着你是因为你自己个儿？要不是看在付哥的面子上，谁乐意搭理你。”
赵崇兴说完，转身就过来扶着我。
沈清清瞬间变了脸色，冷着脸不高兴了。
“付岩，既然你的朋友这么讨厌我看不起我，我也不赖着你。”
“我沈清清不需要任何人看你的面子，就算没了你，我照样是沈家的千金，你身边这群人，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赵崇兴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看向我的时候满是担忧，低声对我说了句。
“付哥，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心中气不过，你要是不高兴，等会儿我给她赔罪。”
我摇了摇头。
其实沈清清的脾气并不好，这些年来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喜欢她，所有甘之如饴。
她性子娇纵，看着许多人的时候都是高高在上的模样。
连带着我身边的兄弟也在她面前觉得憋气，只因为看在我的面子上哄着她。
大家伙关系不错，一直没有计较，还时常宽慰我说，老婆长得漂亮，又多才多艺，有点个性才是应该的。
但事到如今，我若是还叫赵崇兴对我老婆道歉，那才真是对不起这么多年以来的兄弟情义。
“你哑巴了？”
沈清清不耐烦的催促着我，她多半只会在我的面前如此咄咄逼人。
在外，她依旧是那个清雅端庄的沈家小姐。
看着沈清清那不耐烦的模样，我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长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满意，那就离婚吧。”

却不料她猛地用力推开我，五岁的孩子全身都是劲儿，她用尽全身力气，我猝不及防下踉跄着后退，被身后的儿童小凳子绊倒。
下一瞬，只觉得脑后带着点粘腻湿润的触感，我下意识的抬手摸去。
嘶......
后脑一阵刺痛，手指上是鲜红的血。
我回头一看，才发现摔倒时磕到了大理石桌角。
“你......”
我对上晴晴的眼神，她眼睛里带着几分慌张和心虚。
“爸爸没事。”
我怕孩子担心，出口安慰道。
晴晴大大松了口气，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得指着我：“就知道你是装的，我饿了，还不赶紧带我出去吃饭？真要饿死我啊？”
......
出门后。
我不再去试图牵着晴晴。
我知道，晴晴觉得和我有关系并不光彩。
沈清清出身于书香门第，祖上出过礼部尚书。
晴晴的外公现在是大学教授也是有名的书法家，外婆是知名画家，音乐学院教授。
他们一家子还有着几分士农工商的阶级观念，瞧不起我这种满身铜臭的生意人。
更看不起我为了拿下一个项目，在甲方面前低三下四的模样。
即便如今以我公司的地位，多是别人求着我合作。
“你想吃什么。”
“日月膳坊吧，那里环境比较雅致。”付晴毫不犹豫得道。
我开车过去，这地方风雅，消费也高。
不算酒水也能吃出人均五位数来。
我的时间只剩下三个月，沈清清又不善经营，留给她们的遗产没法儿让她们这样挥霍一辈子。
走进大门，我忍不住对付晴劝道：“晴晴，你要开始学着节俭，钱总有花完的一天......”
“爸爸！吃顿饭而已，不要总把钱挂在嘴上好不好。”付晴不高兴的扭头教训我，“你这样很俗气，让人瞧不起。”
她转头小声嘟囔着：“难怪外婆说你一身铜臭，市侩低俗。”
我哑口无言。
我没法儿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说钱到底多重要。
毕竟在不知道我得了癌症之前，在我有底气养她一辈子的时候，我也觉得让晴晴跟着她外公外婆学些琴棋书画，当个不为世俗所烦恼的千金小姐，也很不错。
可如今......
“林叔叔！”
晴晴惊喜的呼声打破我的思索，她往前小跑了两步，很快意识到失态，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脚步慢了下来。
“是晴晴呐，好巧。”
林慕晨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我能看到晴晴的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带着几分孺慕。
“付岩？”林慕晨看向我，“好久不见。”
他看我的眼神轻蔑，他和以前那般，对我满是不屑。
“清清今天应该还好吧？昨天晚上她喝醉了，我照顾了一夜。她衣服脏了，我临时给她买了一套，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林慕晨貌似关心，实际是在明目张胆地讽刺我。
“这么多年，多谢你替我照顾清清，不过如今我们回来了，你也该将捡来的位置，还回来了。”
林慕晨笑眯眯得看着我。
即便晴晴一个迟钝的小孩儿，也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往后退了几步，下意识拉着我的衣角，仰头看向我，眼中满是疑惑。
“爸爸，你捡到了林叔叔的东西吗？”
我认真的对着女儿说道：“不，是他主动放弃的。”
“而且，他放弃的是人，不是一个可以随意转送的物品。”
晴晴听得似懂非懂，可我这话，落在林慕晨的耳中，格外刺耳。
他冷着脸上前：“付岩，鸠占鹊巢这么多年，别给脸不要脸。”
“我给你个台阶下，你还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等清清主动跟你提离婚，你面子里子都得被我踩在脚下。”
“还有，你一个农村出身的土小子，来日月膳坊这么高雅的地方吃饭，你能吃的明白吗？”
我挑起眉头，故意刺痛他。
“就算我主动退位，我岳父岳母能看得上你？沈家的门进得去吗？”
曾经的情敌，我太了解了。
“当年你大二出国，可不仅是为了留学镀金，你搞大了别的女孩肚子被人闹上门。这事儿清清确实不知道，但你还真的以为，清清的父母没调查过？”
“那女孩比你还要小几岁，你父亲也因此再也没有上升的机会。去年你父亲被革职，你没了在国外潇洒的本钱，这才回来，真当这些事情我不知道？”
我嗤笑一声，揭了林慕晨的老底。
外表光鲜，不过一衣冠禽兽。
“闭嘴！”林慕晨红着眼，嘴里骂骂咧咧，捏着拳头朝我挥来。
“你这个玩泥巴长大的土鳖，满嘴胡说！”

我目光瞬间冰冷。
心脏就像是被一张手狠狠地攥住，捏在一起。
最了解你的人，随口一句话，便能伤你最深。
我顾不上林慕晨探究又得意的眼神，只定定的看着沈清清。
认识十年，夫妻六年。
我的一切沈清清都知道，我对她从未有过任何隐瞒，却不曾想，我记忆里的伤痛成为她再一次割开我伤口的尖刀。
我出身于农村，母亲跟父亲是同一个村子长大的，青梅竹马，长大顺理成章的结了婚。
可村子里太穷了，她生下我之后，便和父亲一起去了城里打工，但回来的只有父亲，母亲则跟父亲工地的老总好上了。
自小，父亲便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将我养大。
没有母亲，从小同学便嘲笑我是没妈的孩子不如草，有娘生没娘养，野种......各种难听的话我听了十几年，直到走出村子。
每每提到母亲，父亲并未说她半句不好，总落寞的抽着烟，摸着我的头，叫我好好学习，考出去，挣大钱。
有本事养着媳妇孩子，给人家好日子过，一家三口日子才过得好。
沈清清嫌弃我的粗俗，嫌弃我的一身铜臭味，嫌弃我不够有品位只知道挣钱。
这些我都不在意。
可她如今这句话，叫我没办法原谅。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老婆浑身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有些心虚的扭过头去，不敢看我的眼睛。
“算了，我们走。”
老婆拉着林慕晨的胳膊转身离去，似是落荒而逃。
我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鼻尖只剩下消毒水的味道，我的影子孤零零的留在这里，就像是他们两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肺腑的刺痛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我，身上被林慕晨踹出的伤，痛得压抑不住，铁锈味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丝丝缕缕从喉头往上涌。
噗！
一口血从我嘴里喷出。
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我躺在病床上。
“付总，你总算醒了，我差点被你吓死了。”
睁眼一看，守在病床边上一脸疲倦的人，是我创业一路走来的兄弟，赵崇兴。
我下意识得问道。
“只有你在守着我？”
赵崇兴没好气得翻了个白眼：“不然呢，老大？”
“你还指望有谁在啊？”
我自嘲苦笑，没想到，自己竟然对沈清清还抱有期待。
她现在应该陪在林慕晨的身边嘘寒问暖吧？
我和林慕晨二选一的时候，我总是被放弃的那个。
赵崇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不好意思，不过我觉得，嫂子只是太单纯了，没见过林慕晨那种死绿茶，这才被骗。”
“总有一天，她心里还是会有你的，毕竟你对她这么好。”
我沉默无言，看着赵崇兴：“要不你还是别说了，听着越发觉得不是个滋味。”
“咳咳。”
赵崇兴有些尴尬的轻咳两声，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我现在浑身没有多少力气， 眼眸也微微垂了下来，过了半晌，对赵崇兴说道。
“我托你个事儿。”
“有事儿您直接吩咐，你这语气叫我瘆得慌、”赵崇兴耍宝的搓了搓胳膊。
我没问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肺癌晚期的事情。
但我没做错的事情，这个锅我不背。
“要到我跟林慕晨在日月膳坊打架的视频，前因后果完完整整的发给沈清清。”
“视频我早拿到手了，以你在H市的地位，跟人打起来还吃了亏，这么大的事儿日月膳坊的老板哪里敢瞒着？当即就把视频发我了并表明能作证您是正当防卫，赔礼也送到了公司，林慕晨也被拉入黑名单作为赔罪。”
“现在日月膳坊就算狗都能进去，林慕晨也进不去。”
我迫不及待的坐起来。
“视频发给我。”
我第一时间将视频和录音都转发给沈清清，几乎是隔几分钟就看一次手机，等她的回复。
“得了，你别看了，好好养身体吧。”赵崇兴看不过，一把将手机从我手中抢了过去。
我没跟他抢。
老婆总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而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刚休息一会儿，医生就来查房。
老熟人了，查出我癌症的主治医生皱着眉看我：“付岩，你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你以后根本没有必要来医院，简直就是浪费医疗资源。”
“你本来就身体不好，还跟人打架差点被打死，要不是晕倒的地方是医院，你现在已经见阎王了！”
周医生没好气得瞪我一眼。
“有这个力气，你不如好好出去玩，到处走走散心。”
周医生怒我不争气，教训着我。
我低着头乖乖听着，就像是犯错的小孩子。
我低头反思，并不是因为我觉得不该那么冲动和林慕晨打架。
而是在复盘，当时我揍他怎么就没有下狠手。
揍哪里能让疼却不会出什么事儿，我知道。
哪里受到攻击会让人重伤，我也知道。
长叹了口气，也许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跟林慕晨打这一架，但依旧不会不管不顾的下死手。
晴晴不能有个因故意伤人罪而坐牢的爸爸。
哪怕是在临近死亡的最后两个多月里，我也不想给孩子的履历留下污点。
也许是看我的情绪越来越低落。
赵崇兴干巴巴的安慰我。
“其实嫂子还是在乎你的，知道你吐血晕倒之后，她来病房看过你。”
“只是后来，林慕晨也晕倒了。”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完全能猜得到。
“接着沈清清就将我丢下，去守着林慕晨了，是吗？”
赵崇兴不知道怎么安慰我，只能微微点头，干巴巴的嗯了一声。
如果是谈生意，在商圈中，赵崇兴干脆果决，能说会道，能处理好每一方的关系，堪称八面玲珑。
可这种男女感情的事儿，他也不知道怎么说。
除了家事，我还要在最后的时间里将公司的事情都安排妥当。
我不再纠结沈清清心中的人到底是谁，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给我安排单人VIP病房，公司现在几个重大的项目，资料拿过来给我处理，做好保密工作。”
说着，我顿了顿。
“要保密的不仅仅是项目资料，还有我的身体状况，所以，辛苦你了。”
赵崇兴不高兴的打断我，装作生气的模样。
“刚才医生叫你好好休息，你是一点都不听！行了，好好休息，工作这么多，以后够你处理几十年的。”
说着，赵崇兴站起身转过去，背着我。
我忍不住轻笑。
“你那哭腔我都听着了，我的情况我清楚，没多久了，再不安排清楚，等我走了八成得乱套。我不能一个人不管不顾的走了，却不对你们这些兄弟，还有那些员工负责。”
“付岩！”
赵崇兴猛地转过身来瞪着我，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却红了眼眶。
这次他没再劝我，咬着牙帮我换了病房，亲自推着我过去。
隔壁病房的门没关，我一眼便看见老婆的背影，身子瞬间僵硬。
她端着饭盒，手中拿着勺子，正在给林慕晨喂饭。
我吐血抢救躺在普通病房的时候，老婆不管不顾。
她初恋一点小小的皮外伤，老婆却将人直接安排在最高档的病房，贴身照顾。

“你说什么？”老婆一瞬间有些慌乱，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接着不服输的咬着牙道：“离就离，付岩，你以后可别后悔！”
她高高的仰着下巴，似乎是在等我服软道歉。
之前偶有争吵，每次都是我先低头。
但这次，我不想就这样草草地低头了。
肺腑一阵阵的钝痛，我用力地撑着赵崇兴的胳膊，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喉头一阵血腥味在翻涌上滚，我喘着粗气，胸膛起伏着，一丝血从嘴角溢出来。
“我说，离婚吧。”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说出来了这几个字，看着面前的沈清清，我却突然觉得全身轻了一大截。
“付岩，你别闹了。”
沈清清摇着头，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也许她依旧当这些只是我用来“争宠”的手段。
话音刚落下，那边呢林慕晨便自己从病床上站起来，晃晃悠悠的朝着这边走来，装作担忧的劝道：“对不起，是我不应该出现在你们的面前。”
“清清，你要是真因为我的事儿离婚了，我反倒是罪人了，我没什么事儿了，还是先走吧。”
一边说着，林慕晨的身子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
沈清清急匆匆的伸手去扶着他。
“慕晨，你没事吧？”
林慕晨有些虚弱的靠在沈清清的身上，两人贴得很近。
“清清，我只是头有些晕，这些年我一直都是在国外留学读书吃的不好，身子也不好容易低血糖，之前在酒店的时候，付岩对我动手时有些激动，失了分寸，刚刚饭也没吃完，现在可能有些撑不住。”
沈清清连忙急匆匆的扶着林慕晨，急得不行。
“那我赶紧再给你买饭，你一定要坚持一下。”
沈清清匆匆的想出去买饭，一眼看见我的手上提着一份饭盒，直接从我手上抢了过去，端到了林慕晨的面前。
“你先吃这个吧，虽然不好吃，但暂时能先填饱肚子，想吃什么我等会儿再出去给你买。”
这还是赵崇兴看我抢救回来之后一直没吃东西，特意出去买的，可是现在却被沈清清拿到了林慕晨的面前。
我只觉得有些可笑。
自己结婚六年的老婆，现在一心一意的向着林慕晨这个离开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男人。
那我这些年和沈清清的朝夕相对，还有我对沈清清的照顾，有算得上是什么呢？
林慕晨拙劣的演技和低端的苦肉计，估计也就只有沈清清会相信了。
沈清清扶着林慕晨一步一步地走到沙发边上坐了下来，打开饭盒便亲自喂给林慕晨。
“清清，付岩还在，要不我还是自己来吧。”
林慕晨抬起手，似乎是要试图自己动手，但轻飘飘的勺子偏生能从他的指尖滑落，掉下去。
“不好意思。”
“还是我来吧。”
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我已经不想再看下去。
一场甜蜜的好戏，林慕晨演得沉浸其中。
我强行忍着体内的疼痛，一步步走到沈清清的面前，从她的手中将勺子夺下来。
“这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从我手上抢走给别人？”
不得不佩服我的老婆真是“善良正义”。
“你饿了可以等会儿我再去给你买一份饭回来，但是没看见林慕晨现在犯低血糖了吗？他要是不吃东西晕过去怎么办？再说了，我们现在也还没离婚，不过一碗饭而已，你都要跟我分的这么清楚？”
沈清清没有好气的嘲讽着。
“一碗饭你都要跟我斤斤计较，离婚时你岂不是要算计得我净身出户？付总，我倒想问问，你还有多少算计和招数要落在我的身上？难道我现在身为你的妻子，连处理一盒饭的权利都没有？”
沈清清的一句句就像是尖刺扎进我的心中。
她心中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我怎会让她净身出户？
我原本做好的规划和遗嘱上，已经给了她和晴晴母女两最好的安排，我所有的财产都会留给她们。
在沈清清针锋相对的目光下，我一字一句的回答。
“现在我还是你的丈夫，属于夫妻关系。”
“你却当着我的面，和你的初恋亲密暧昧，你侬我侬。”
“沈清清，难道你出轨，将我的物品给你的情夫，我还要包容忍让吗？”
我很少直呼沈清清的名字，只有跟没确定关系前，我才会如此称呼。
结婚后，我对她有各种爱的昵称。
如今，林慕晨的出现，让我们的关系连大一初见时都不如。
兴许是我这些言词过于讽刺，叫沈清清恼羞成怒。
她扬起手来，一巴掌便要甩在我脸上。
可这次，我拦住了。
我紧紧攥着沈清清的手腕，没想到她会对我动手。
结婚多年，我从不会动沈清清一根手指头。
而她出身书香门第，也是个讲道理的人。
没想到这辈子沈清清第一次对我动手，是为了林慕晨。
我自嘲得轻笑一声。
“付岩，你简直混蛋！”
沈清清愤怒的瞪着我，一张精致的脸气得通红，就连眼睛都红了一圈，睫毛颤颤，挂上了泪光。
我下意识的抬手擦掉沈清清眼角的泪痕，伸出手将人拥入怀中。
长叹一口气。
可片刻之后，我松了手。
憋在嘴边的那一声“老婆”，这次我终究还是喊不出来。
林慕晨就像是一根刺，死死的卡在我的心头。
在沈清清的心还偏向着林慕晨的时候，我没有办法想以前那样对她。
沈清清被我轻轻地推开时，她有些错愕的看向我，接着便成了羞恼。
兴许是我看向沈清清和她身后林慕晨的目光太过于讽刺，刺痛了沈清清的自尊。
她将手上的结婚戒指扯了下来，狠狠的摔在地上，甚至还用脚狠狠地踩了几下，钻石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就是要将你的东西给林慕晨，你又能将我怎样？付岩，我就不信你真的敢跟我离婚。”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孩子，心中有些迷惘。
好像无论是做父亲还是做丈夫，我都有些失败。
“晴晴，听话，不然爸爸会生气的。”
另外两个孩子也略微紧张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女儿看。
女儿似乎是看出我真的生气了，她别过头去对着那两个孩子说道。。
“走，我房间还有一整套游戏机，我们去玩那个。”
两人显然对电脑上的游戏恋恋不舍。
“不就是玩会儿游戏，你爸爸真小气。”
“晴晴说话不算话，明天我要告诉所有同学你是个撒谎鬼。”
小孩子的抱怨就是随口一说，两个小家伙已经乖乖的从椅子上爬了下来，又兴冲冲的跑到别的房间去。
但女儿一下子红了眼眶，看着小伙伴们丢下她跑出去的身影，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团团转。
她猛地看向我，愤怒的瞪着我，一双眼中竟然带上了几分恨意。
“都怪你！你为什么要回来？”
“这是我的家，我要告诉妈妈你欺负我，要不是你，我的朋友不会讨厌我。”
晴晴的脸涨得通红，就像是一个愤怒的小炮弹似的朝我冲过来，狠狠的推了我一把。
她转身朝着那两个小孩儿追去。
我被撞得往后倒退几步，背摔在门上，脊柱的地方正好撞上了凸出来的门把手，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从背后传来。
斯！
一瞬间从脊椎传来的疼痛，就像是一根针从天灵盖上直接扎了进去。
足足过了两三分钟，我才勉强能够缓慢挪动身子。
头一次觉得从书房门口到电脑前这十几步的路竟然这么漫长。
足足花了将近十分钟，我才挪着身子走到电脑前面，撑着桌面，缓慢的坐了下来。
不出我所料。
电脑桌面上下载了满满的小游戏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原本我放在桌面的文件夹也被删掉了不少。
好在那些只是快捷图标，真正源文件还有一层密码，单独锁了起来。
只是在打开文件之前，这电脑必须彻底杀一次，装上最新的防火墙。
两台电脑目前都用不了，我只好给赵崇兴打电话。
想了一圈，我现在最能信得过的人，竟然只有他一人。
“付哥，不是我说，你这家里跟进了贼似的。”
赵崇兴接了我的电话匆匆赶来，见到我张嘴就吐槽：“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你家那小公主再不管可不行了。”
“我认同，只是以后的事情就得拜托你了。你知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轻笑一声，连带着呼吸都带着些刺痛，整个身子越发的疲倦沉重。
抽出一张纸，擦了下嘴，低头打眼一看，纸巾上显然挂着些血。
楼下还有小孩子的玩闹尖叫声让我的头越发疼痛，我昏昏沉沉的扶着额头，扶着墙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出去。
站在走道边上，我同楼下的晴晴对上眼神。
她厌恶得看着我。
嘴里嘟囔着：“真烦，看着就扫兴。”
我身心疲惫，不想跟女儿争执。
“你不是要给我们切水果的吗？还愣着做什么，等你这么久我都快要饿死了，你怎么当爸爸的？”
女儿对我很不满。
平时我下班回来会给妻子女儿洗衣做饭，准备好热牛奶和切好的新鲜水果，照顾她们两个的生活起居。
平时的工作加上家务虽然有些累，但是有妻有女，一个美满的家庭也让我乐在其中。
但现在身体的病痛，妻子对初恋的暧昧，还有女儿对我的态度，一桩桩一件件，都叫我格外的疲惫。
哪怕是站着都已经花费了不少力气。
女儿养得布偶猫棉棉似乎饿了，用小脑袋在我脚边蹭来蹭去，喵喵得小声叫着，声音娇软。
我拿了猫罐头给她打开，棉棉开心得舔了我几下，便蹲在罐头边上乖乖的吃起来。
见我先照顾猫，没有搭理她，女儿更生气了。
她学着沈清清的模样直接喊我的名字，她几乎很少叫我爸爸。
“付岩！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以前这些东西你都是主动给我准备好的，你今天都没去上班，怎么比平时更懒了？”
女儿身边那两个小孩儿崇拜的看着她，低声道。
“付晴，你好厉害都不怕你爸。”
“以后我们都跟着你玩。”
我拖着疲倦的身子下楼，满心复杂。
女儿的娇纵我也有很大的责任。
老婆她自己都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时常照顾不好自己的生活，我本就没有指望她能将孩子教好。
只是当年岳父岳母曾经提出过，想把女儿的户口本上名字改成沈姓，把孩子带到他们身边照顾。
而我和老婆，可以再生一个孩子姓付。
只是老婆觉得生孩子太痛苦，我也舍不得她再次吃苦，便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情答应下来。
我的父亲是个有些传统的农村人，他虽然不重男轻女，却没办法接受岳父岳母的要求。
这些年孩子一直在我们夫妻身边养着，我也不擅长养孩子，对她有求必应，如今就成了这模样。
我下楼走到女儿面前，轻叹口气，有些担忧的看向她。
“晴晴，以后爸爸不在，你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任性了。”
“有些事情，要慢慢的学着自己做，还有东西也不能乱摔，买新的需要花钱。”
我留给她的钱虽然足够普通人过几辈子了，但总担心女儿这样随意挥霍，不善管理，会几年内就败光家产。
“好了你烦不烦啊，总对我说教。”
女儿不耐烦的拍开我想要摸她头顶的手。
“让你做点事怎么这么麻烦？你就是想偷懒吧！还有张口闭口就是钱的，就这么点东西你都心疼？我可是你的女儿！”
晴晴气鼓鼓的瞪着我，就像是生气的河豚。
我心口闷得难受，我很想开口告诉她我得了癌症，活不了多久了。
她以后必须得学会照顾自己学会理财。
但是嘴巴张张合合，这话在嘴边打转好几次，终究没有说出口。
我不敢想象，当知道我的生命只剩下三个月这个消息后，女儿的反应会是怎样的。
她会舍不得我，还是会觉得无所谓？
甚至是，很高兴以后再也没有我这个啰啰嗦嗦的父亲会叫她心烦？
我深吸一口气，忍着身体的疼痛，转身去了厨房。
肺就像是破败的风箱，每次呼吸都呼啦作响
我拖着身子往厨房走。
另外两个孩子，立马跟在后头追了上来。
他们的眼睛在厨房里看来看去，当我打开冰箱的时候，两个小家伙便立马挤了过来。
我被挤到一边，他们玩得手上脏兮兮的，却直接往保鲜区的水果上抓去，捏着就往嘴塞。
我皱起眉头。
倒不是心疼一点东西。
“小朋友，你们先把自己想吃的水果放下，叔叔洗干净再拿给你们。”
“略略略。”
“我爸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叔叔你这样好像个娘娘腔哦。”
两个小家伙见女儿晴晴对我颐指气使，便也不讲我说的话放在心上，拿着手中的水果便直接跑了出去。
我有些艰难的靠在冰箱边上，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我一只手捂着胸口，用起来的大口呼吸，仰着头，屋顶的灯在眼前成了重影。
外面的嘈杂声在耳边渐渐拉远，我的意识陷入一阵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