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渡央悟笙的女频言情小说《功过相抵后续+全文》,由网络作家“啾麦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曾是佛门弟子,奈何家门被屠。于是我提刀虐杀仇家满门,最后却惨死在师尊的戒语之下。死之前我问他,「灭门之仇,我为何不报?」他冷冷地看着我,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道,「有此孽徒,乃我佛门之不幸。」再次醒来,竟回到了初入佛门那一年。而上一世取我性命的师尊,正高坐庙堂之上,向我递出那串佛珠。01.「此女心思纯良,品行端正,为师收你为徒,赐名「悟笙」,以此佛珠为信物,从此,你便是我渡央门下学徒。」周遭佛门高僧齐坐,我跪坐其间,双手接过那串佛珠,心却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我重生了。上一世,渡央心善,纳下魔童商誉。可商誉却因妒我与师尊交好,自觉被轻视对待触发恶念,趁我下山历练,屠了我一家满门。三十多口人,上到我八十岁的祖母,下到刚足月的侄儿,全都被...
我曾是佛门弟子,奈何家门被屠。
于是我提刀虐杀仇家满门,最后却惨死在师尊的戒语之下。
死之前我问他,「灭门之仇,我为何不报?」
他冷冷地看着我,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道,「有此孽徒,乃我佛门之不幸。」
再次醒来,竟回到了初入佛门那一年。
而上一世取我性命的师尊,正高坐庙堂之上,向我递出那串佛珠。
01.
「此女心思纯良,品行端正,为师收你为徒,赐名「悟笙」,以此佛珠为信物,从此,你便是我渡央门下学徒。」
周遭佛门高僧齐坐,我跪坐其间,双手接过那串佛珠,心却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我重生了。
上一世,渡央心善,纳下魔童商誉。
可商誉却因妒我与师尊交好,自觉被轻视对待触发恶念,趁我下山历练,屠了我一家满门。
三十多口人,上到我八十岁的祖母,下到刚足月的侄儿,全都被他砍下头颅,吊起身子悬挂房顶。
于是我提刀将他凌迟虐杀,又将他一家高官全部屠戮,手法比他更加残忍百倍。
而就在我大仇得报的那一刻,一袭白衣入目,渡央嘴巴微动,我的腕间佛珠微震,下一秒,只听得血肉撕裂之声,我瞬感脏腑撕裂,七窍流血!
我惊愕地看着面前面色平静的师尊,缓缓地倒在了他的脚下。
死前最后一刻,我伸出血肉模糊的双手,攥住他飘渺的白衣布纱,「师尊......灭门之仇,我为何不能报?我报仇......难道为错?」
而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道,「有此孽徒,乃我佛门之不幸。」
可笑。
我是孽徒,那商誉又是什么?
当初若不是渡央过于慈善纳他为徒,我家三十多口人怎会无辜受累!我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他竟还有脸怪我......
死前最后一句话,我口吐鲜血,喉咙发出干涸的呜咽,却死死地盯着他,宛如野兽濒死凶目。
「渡央......你不得往生......不得,善终。」
02.
然而我死了,一睁眼,我又回到了拜师那日。
我依旧收下了那串佛珠,就算知晓那时上一世害我身死的邪物。
渡央说得冠冕堂皇,此乃拜师信物。
实际上,就是他随时可以操控我生死的戒物,上一世,他就是念出一段佛咒,我便被佛珠操控,七窍流血而死!
我勾起一个轻浅的笑容,恭敬道,「弟子悟笙谢过师尊,必定六根清净,心存善念,入我佛门,超度众生。」
是的,超度众生。
这一世,我要在商誉这根天生恶种诱发之前,就将他扼杀在我的刀刃之下,不正是超度这小畜生吗?
就算渡央再杀我一次又何妨?我只是想要保全我的家人,我有何过错!
上一世我真心向佛,佛却偏不渡我。
甚至连我最敬爱的师尊都对我没有半分怜悯,杀我偿命,视我为佛门孽徒,视我为佛门不幸!
那么这一世,我便不做善人了。
我来先当这个恶种。
03.
「师尊,夜已深,弟子为您煮了一碗莲子羹,师尊莫要晚睡,要注意身子。」
我一如既往亲近渡央。
上一世我对他有敬也有爱,敬有三分,爱占七分,可他六根清净,我只能表现出九分敬重。
我一直以为,渡央对我无男女情爱,却有情义,直到他杀我那一刻,我望进他眼底毫无波澜的冷淡之中,才觉得如坠冰窖,自己的所有感情都只是一厢情愿。
渡央心中只有功过对错,没有半分情感。
「有劳你了,悟笙。」
我浅笑着走到他身侧坐下,渡央没有拒绝,只是向外挪了个位置。
我探过头去瞧他手中佛经,笑嘻嘻问道,「师尊又撰写了一本新经?可否让弟子第一个研读呀?」
渡央犹豫片刻,才说,「此乃清心决,是我根据我的师尊圆寂之前口口相传而记下,并非人人都可得到真传。」
我微微一怔,怎么上一世没有听说过这东西?
我便追问道,「清心决?是用来做什么的?」
可是渡央守口如瓶,就是不愿告诉我。
到最后我只好罢休,趴在卷宗上偏头望着渡央整理佛经的侧脸。
若不是剃度出家,就算渡央只是一介普通书生,有此容颜,在民间也该是让无数女子倾心的。
可奈何他心中并无情爱,再好的女子,在他眼里都不过只有善恶、对错、功过之分。
此刻他眉目温柔,在昏黄烛光下,像是周遭散发着剔透的金光,将他俊美清秀的轮廓勾勒地更加深邃动人。
「师尊......」
「怎么了?」他垂眸看过来,睫毛微微颤动。
我笑着拿起墨锭在砚台上为他研起墨来,柔声道,「无事,只是觉着如今光景温馨难得,要是可以一辈子为师尊研墨,弟子便也知足了。」
渡央轻叹一声,没有回应。
我慢慢敛了笑容,不知不觉,在案牍之上睡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身上被人披上一层暖被。
我听见耳边有人叹息,却架不住困意,沉沉地睡去。
04.
过了几日,渡央说要带我下山化缘。
渡央是个圣女心,上一世我便知道。
化缘本该是我们念经超度百姓,他们可以自愿捐献干粮以我们之口供奉佛祖。
然而到了渡央这......
我捂着饿瘪的肚子,拖着脚步跟在他身后,「师尊,这已经是我们无偿超度的第六家了......什么时候才能有饭吃啊......」
渡央回过头认真的打量我一番,见我的确已经面色惨白,双目无神,终于大发慈悲,带着我去街边买了两个馒头。
我抓起馒头就要啃,忽地被他制止住。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馒头,目眦牙裂。
他紧抓着我的手,目光望向我身后。
下一秒,我的馒头被他夺走。
渡央径直越过我,蹲下身,将手中的两个馒头递给了坐在墙角,一位衣衫褴褛的女人。
那女的迅速从渡央手里抢过吃食,像是惧怕他反悔似的,立刻疯狂地啃食起来。
然而吃完了手上的,她又把目光望向包子铺,像是不满足似的哼哼两声,伸出手要去扯渡央的衣摆。
「喂,你这人怎么贪得无厌呢!」我刚上前一步,却被渡央拦了下来。
我着急道,「师尊!我们身上没几个钱了,她这人不懂感恩,你没必要帮她到底!」
渡央却不顾我的阻拦,把我们钱袋里仅剩的几个铜板取了出来,换了两个肉包子。
我垂涎欲滴,却只能看着他把吃食都给了那个女人,只得愤愤地扭过头去。
女人依旧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或许是知道我们没钱了,她这次吃完没再伸手再要,而是挥着手状似赶我们走。
「你......!」
「悟笙,走吧。」
我被渡央扯着离开,穿过街道,他才同我说,那女人是个母亲,吃得多大抵只是为了有母乳喂给孩子。
我无奈地看着他,「可是现在我们没钱了。」
「那就再超度几家,总会遇到有缘人的。」
我崩溃了,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后,倒是更像个小乞丐。
然而后来我们走到天黑才要到了一碗剩饭的汤水,还被渡央拿去喂路边快饿死的野狗了。
要不是渡央看着我,我恨不得上去和狗抢食!
其实自前世起我就不明白,渡央为何这么执着于行善积德,执着到了一种执拗而疯狂的地步。
遇上穷人家的孩童抢劫,他不但不追究,反而故意掉落玉佩、钱币在地上,任由几个孩童在他身后一边捡钱一边嘲笑他愚笨。
路上偶遇行人斗殴,他非要上去插一脚,结果被人砍了八刀愣是不愿对百姓出剑,生生捱过,后来还为这家的夫人生子祈福佑安。
我为他处理刀伤,撕开层层布料,映入眼帘是深入骨髓的刀伤,我忍不住轻抚过他的肩膀。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身体,渡央似是被我冰到,不由得身体紧绷。
我为他上药,在他伤口处轻轻吹气,又偷偷抹着眼泪骂他傻。
那时的渡央怎么说的?
「我自有无量功德在身,不惧肉身疼痛。」
我当时觉得他就是念经念傻了。
什么无量功德,能有吃食填饱肚子有用吗?
05.
跟着渡央过的苦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我望向庙外的景色,已是秋风萧瑟,槲叶满径。
我心知,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商誉拜入渡央门下的日子,就要到了。
果然,不出五日,他们便来了。
那时我正在庭前扫落叶,渡央坐在我身侧的石桌前诵读经书。
我正与他说着住持在庙前栽了一颗祈愿树,叫他同我一齐去许愿。
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卷轴,只道,「心中虔诚,不必落笔写愿,佛自会听见。」
我偷偷翻了个白眼,觉得他甚是无趣。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敲门声,我手中动作一顿,缓缓抬起眼来。
「阿笙。」
渡央只唤我一声,我便知他要如何。
我放了扫帚打开门,眼前是身着官服的一对夫妻,他们身后站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一双漆黑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我。
这三张脸,我都熟悉。
毕竟前世就是我亲手剥了他们的皮,把商誉那张恶心的脸做成灯笼高高挂起。
然而此刻,面对着三张熟稔的面容,我面带着微笑,礼貌地询问他们,「施主来庙堂可是要来供香?今日住持休息,您可以改日再来。」
「不是的姑娘......!我们......我们找渡央师傅......有要事商议!」
我便微微一怔,继而转身冲院内叫道,「师尊!有人找!他们看上去......是需要帮助。」
渡央闻声而来,自然请他们入了内厅。
和前世一样,他收留下了天生被咒有魔种的商誉,收他做了徒弟。
商誉的父母对他感激不尽,连连下跪。我在一旁假意搀扶,面色却愈发冷酷。
余光瞥见一旁站在渡央身后,无辜垂泪,嘴里念着父母的少年,我用力地咬了咬牙,按耐住自己想要就地刺穿他心脏的冲动。
不,我不能让他就这样轻易地死去。
我要让他一点一点遭受心魔反噬却无能为力,最后死在我的剑刃之下。
我恍惚想起,上一世我也曾试图阻拦渡央收他为徒。
我试图唤醒师尊,「他是天生恶种,总有一日会恩将仇报,师尊,您改变不了他的!」
渡央却双手合十,在佛前虔诚一拜。直起身子,只对我说了一句话,「未曾尝过恶果,怎能对人妄下定论?」
可是师尊,这一次我尝过恶果了。
那你便不能再怪我残忍了。
我望着渡央搂着少年进屋的背影,眼底翻涌起一阵酸楚。
06.
「师尊,师弟的吃食便由我负责吧!您要潜心修炼,这些琐事交给阿笙便好。」
渡央睁开眼看着我,应声道,「商誉年纪尚小,初来乍到诸多不适。这样吧,这几日我们师徒三人便一同用膳,你来安排就好。」
我一愣,手中的书卷掉落在桌上。
「怎么了?你有异议?」
「没有......」我慌乱地捡起书卷,心中却不由地惊疑。
上一世的渡央并未要求三人共食,难道是因为我的主动请求,所以改变了这一世渡央的态度?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的计划。
自重生以来我便在书阁偷偷翻找,终于找出一种可以诱发心魔的毒药,我趁师尊闭关前往雪山之巅采取。这还不够,我又将一种慢性软骨散也一同加在商誉的汤食中。
心魔反噬,乃是割肉剔骨之痛。
而软骨散,则让他毫无反击之力,最终只能被自己的魔种折磨直到身死。
前世是他的魔种诱发,害了我全家性命。
这一世,我便让他自食其果,也尝尝被自己的心魔反噬折磨到死的滋味儿!
可是那日我的迟疑似乎已经引起了渡央的怀疑,他不时会路过厨房,无意间似乎瞥进几眼。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避免师尊猜疑坏了我的计划。我每每都是最后再端上商誉的吃食,这样师尊就没法在我眼皮子底下换汤碗。
商誉此时还是少年心性,自然不疑有他,每每都是将吃食一饮而尽,碗底都吃个精光。
若只是下药,我仍旧不觉快意。
一想到要亲眼看着他生不如死,我的喉咙就漾上一阵一阵激动的颤意。
师尊不知,这一世我还偷偷学了一种虫蛊。
我趁夜半潜入商誉的房门外,只需沿着地缝放入蛊虫,它们便会寻着人气儿侵蚀进人体肤之内,久而久之,我便能操控被蛊之人。
我一心一意地进行着自己的计划,却没有发现这一世许多细枝末节在慢慢地改变,当我发现,却已然无力挽回。
07.
我发现这一变故,是那日听见商誉清晨念经。
上一世我是师尊选定的亲传弟子,传下的是《无上经书》。
可是这一世,我竟在商誉的口中听到了亲传经卷中的内容!
我顾不得有他,立刻冲上前抓住他的手腕,着急质问道,「师弟,你为何会背这经卷?!」
商誉有些意外地睁大眼,小声道,「师姐......这是师尊教我的呀?」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再背几句......」
他又嘀嘀咕咕地念了几句。
虽然其中有背错的字句,可是与我前世背过的那卷经书分明就是同一卷!
我快步离开,冲到渡央的房内,顾不得礼数便大声询问道,「师尊为何要将真传经书交给一个......一个才拜入佛门不足一年的弟子!」
我藏在袖下的指尖颤抖着,紧紧盯着渡央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我怕的是经书不传给我吗?
不是的,我本就不信佛,也无心悟道。
我怕的是......这一世的渡央,早就对我有所怀疑!或者说......渡央,也是重生的!
这个想法让我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眼神中也无法抑制地流露出阵阵杀意。
原本,这一世我不想动渡央。
可若他要阻我......我藏在袖子之下的手攥起了拳头,浑身的热血沸腾,呼吸急促起来。
「阿笙,你莫要觉得我偏心,真传经书我一直都是为你留下。」
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张牙舞爪的怒火在一瞬凝固住。
我将信将疑地走到他身边,在看见他桌面上的经卷之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清心决》
渡央朝我微微一笑,眉眼舒展,看上去并无异样,声音也是温和如常。
「你不是看到过吗?我撰写你师祖传下的真经,便是这本《清心决》。」
「可商誉背的那本,不也是......」我及时改口道,「他背的那卷,我为何没有背过?」
「那是真经残卷,我本是想要修复的。可那日你枕在我案牍上熟睡,无意间倒洒了墨水,污染了我誊写的真卷,此事我便一拖再拖。」
我微微一愣,想起来的确有此事。
这便是我和上一世不同之处,为了亲近师尊,让他日后对我诸多信任,又或许是重活一世,爱慕之情便不愿再憋屈。
我许多次在他誊抄经书的桌案上陪伴他,直到入睡。
难道真的是我疑心过重......真的只是我选择改变的一个小插曲吗?
「恰好那卷残经也有压制魔心的作用,我便让商誉拿去诵读了。」
我还是有些犹疑,便问道,「师尊,那这《清心决》,您打算何时传给我?」
渡央掀起眼皮看着我,「即刻便可。」
08.
于是我和上一世一样,开始了闭关跟着师尊诵经,接受真经传授的日子。
不过每一日,我都在暗自掐算时间。
细数着商誉魔心诱发,屠戮我家门的时间。
可是还没到那一日,商誉却忽然自请下山了!
我那时还在闭关,只听见师尊与商誉在门外的交谈,恍惚听到「下山」「独自」几个关键词,我立刻在心境中强制自己苏醒!
上一世,商誉明明没有这么快下山!
难道是我的毒药起了作用,他现如今已经诱发了魔心?!
可是他身上为何迟迟未出现软骨散的症状?我的蛊虫......也还没有任何成型的模样啊!
我明明算好了时间,毒发和蛊发,都会在他魔心反噬之前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
心惊胆战地在渡央眼皮下修习完今日的经卷,我拉住了师尊。
「师尊!弟子自请同师弟一同下山!师弟方才拜入不久,独自下山化缘需要人伴随......我......」
「不必,你在此潜心修习,为师自会伴他下山。」
不对劲......这一切都不对劲!
夜半回到房内,我将这一世与上一世的不同之处一一细数,发现这一切都与一个人态度和行为的改变有关......
渡央。
我恍然惊觉,最开始改变故事走向的,并不是我......上一世,哪有什么《清心决》?
就算是因为我弄脏了《无上经书》,导致师尊将真传经书换成了《清心决》。
可是他誊抄《清心决》在先,而我毁坏《无上经书》残卷的时间......分明在后!
意识到这一点,我立刻冲出庙宇,却见渡央和商誉两人的房内已空无一人。
他们下山了。
无论是因为什么,我现在都能够确凿。
渡央已然对我隐瞒了秘密。
无论他是重生也好,还是对我怀疑......都对我的复仇有着巨大的影响!
万一他率先发现,先行用佛珠将我束缚,甚至他一句咒语便能让我血溅当场,一命呜呼......那我的家人,我的复仇大计,我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所以,不能再拖了。
我一定要立刻杀了商誉!
想到这里,我即刻启程,下山。
09.
渡央下山化缘,从不去酒家借住。
村里有一座破败百年无人修葺的残庙,他一般都会带着我在那里歇脚。
不出意外,我夜行至此,果真看见渡央正板正坐在墙角休憩,而商誉则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席上。
我穿着夜行衣,悄悄靠近商誉。
利刃出鞘......我只需要一剑,我只需要一剑!
便可以扼杀掉这具魔种之躯!
我双目通红,自身后抽出剑柄。
手起——剑落!
我的剑刃插入商誉的胸口的那一刻,身前的人形瞬间化作一堆稻草,我惊愕地转过头,只见方才端坐的渡央也变成了一具被衣衫包裹的草堆!
「不好......」
我沉思片刻,忽地面露惊恐。
不好......
重生的......怕不止有渡央。
还有,商誉。
10.
我一路狂奔,沿着我最熟悉的那条路,风呼啸在耳畔,我眼眶酸涩,拼命地向前飞奔。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我看见了面前的宅院。明明是夜晚,里面却灯火通明。就和上一世一样......
心宛如被人狠狠扼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跌跌撞撞地跑下山坡,冲进我家的宅院——
11.
我面前站着一个人的背影,他身后,渡央满身鲜血,紧紧护在我的一众家人身前。
「你终于来了。」
商誉缓缓回过头来,一双鹰似的瞳孔冷冽漠然。
我二话不说,一剑朝他喉颈直逼而去!他侧身躲过,一掌推来,竟是比上一世还要强的内力!
我毫无防备,向后撞在木桩上,立刻借力蹬出,再一次朝他袭去!
然而他身上的魔气已然到了极点,我的剑刃根本近不到身,便被邪气直逼着倒退,我杀红了眼,嘶吼着再一次朝他举起剑柄。
商誉猛地上前一步,两指便抵住我的刀柄,大笑道,「我的好师姐,你是不是想问,为何你给我下了这么久的药,一点也不见效?」
「软骨散?催命毒药?还是......蛊?」
他忽地朝我身侧一瞥,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渡央跪坐在地上,身上竟爬满了蛊虫!
见我面色大变,商誉笑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好师尊可是个实打实的大善人!他早知你下药毒杀我,根本无需我动手,他早就把你的毒药换作了普通佐料......而蛊......」
他忽地冷笑一声,大喝道,「杀了他们!」
我猛然意识到什么,瞬间转过身扑向渡央所在的地方,大叫道,「不要——」
然而他已经转过身去,挥剑指向身后的人!他身后都是我的家人,是我家那些,曾惨死在商誉刀下的三十多口亲人......
我就差一步,渡央却猛地调转剑柄,深深插入泥土之中!他面色惨白,扶着剑柄的手也在颤抖,眉心紧缩,额间都是汗珠。
商誉的声音自后响起,「师尊还真是善人做到底,为我吸去了蛊毒,却自身中蛊......如今,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时!」
「呃——」
一阵痛哼自耳边响起,我来不及去看渡央的脸色,立刻挡在他和家人之间。
父亲和母亲老泪纵横,都想将我拉至身后,后面孩童啼哭声如雷贯耳,震地我的心脏嗡嗡发痛。
商誉一步一步朝我们走来。
他冷眼看着我,「小师姐,这一世,便和你的家人一起,同归于尽吧。」
下一秒,他大手一挥。
我迸发出最强的内功抵挡,下一秒却咳血而出。
再来一世......我竟还是护不住所爱。
我竟......还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叫将我从痛苦中惊醒,我猛地睁开眼,只见面前的渡央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而几步之外,商誉双眼圆睁,满是血丝,仿佛要将眼眶撑裂。他的额头上青筋暴突,如一条条扭曲的蚯蚓,愤怒与不可置信在他的脸上交织纵横。
商誉的双手在空中乱抓,整个人像是一只被逼至绝境的狂兽,妄图冲破枷锁,然而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摇晃着,缓缓向后倒去。
随着一声巨响,他整个人瞬间被一阵黑气冲散,一瞬间,魂飞魄散。
我整个人都惊呆了,可是下一秒,渡央却忽然向前倒了下去。
「师尊!!!」
12.
渡央的眼睛在渗血,我胡乱地擦了半天,可是他的嘴巴和鼻子也开始渗血。
「这是为什么......师尊,这是为什么......」
那张曾经干净而清俊的面容,此刻犹如干涸的枯木,他七窍流血,宛如我的上一世。
我终于忍不住抱着他痛哭起来,那双枯槁的手一点一点变得虚无,我不停地想要攥住那些消散的光芒,可是他们却事与愿违地越散越远。
「咳咳......我教他的......并非无上经书......而是锁魂咒,我与他性命相牵,若终有一日落到此番地步,我也有下策......以我性命渡他魔种。」
我哭着抹开渡央嘴角的血迹,呜咽着趴在他的嘴边,「你为何......你为何要如此啊......」
渡央抬起手,轻轻抚摸上我的鬓发,随后,干裂的唇口在我的耳后落下一个轻薄的吻。
冰凉的血丝挂在耳后,刺地我浑身一缩。
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汇聚在下巴处,滴答滴答地砸落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
「阿笙......」
这是我们这一世,不,是这两世。
他对我表达过的唯一一次情爱之意。
竟是吻别。
我的嘴唇不停地颤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声,双手无力地伸向渡央渐渐冰冷的身躯,想要抓住那远去的灵魂,指尖却只触碰到令人绝望的虚空。
悲痛将我的心绞得粉碎,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痛苦。
「我不明白......你不要走,师尊......你不要丢下我......为何啊!究竟是为何!」
他分明也是重生,为何还要救下商誉,为何还要阻止我的复仇!
「报仇......不是阿笙该走的人生。」
他浅笑着,那双永远波澜不惊的瞳底,此刻却第一次带上了浓烈的悲意。
「上一世我无法阻止你罪孽,可是这一世,师尊可以替你了。功过相抵,你此后便不再受得前世罪孽牵连,忘却仇恨吧......去过圆满一生。」
功过相抵......我愣住了。
渡央双目已然无神,他最后举起手指,沾了血迹的指尖,轻轻点上我的眉心。
「任你......任你罪恶滔天,我自有,自有无量功德......与你相抵。」
他阖眼的瞬间,我的大脑忽然剧烈疼痛起来。
过往种种在眼前飞逝......给出的馒头,无偿的化缘,亦或是救助的魔种,换去的汤药......
最后,定格在上一世,我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渡央念出戒语,至我身死的那一幕。
我拼尽全力睁大双眼,死死盯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
13.
渡央说的哪里是戒语。
他说的分明是——
「渡央自以此生功德,渡吾徒悟笙重活一世,摆脱罪孽。」
任你罪恶滔天,我自功德无量相抵。
任我罪恶滔天,他自功德无量相抵。
上一世的死亡是我罪孽深重的惩处。
而这一世渡央的灰飞烟灭,是他与商誉同归于尽的抉择,只愿用今生无量功德,换我重活一世。
记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见了渡央,他浑身佛光普照,身上袈裟整洁,那双细长的眉眼依旧端庄平静。
而他身侧,是趴在案牍上酣睡的我。
少女青丝如瀑,缠绕在他的指尖。
暖光下,渡央神色分明平静如常,我却发现,他其实是在对着女孩的睡颜轻笑。
或许在我忽略的两世过往。
他也曾这样对我笑过。
只是......
往后,都不会再有了。
14.
我叫悟笙,是爹娘取的姓名。
我们一家三十多口人,上到八十岁的祖母,下至我刚刚及周岁的侄儿。
前些日子我采药从山上跌落,摔伤了脑袋,忘却了许多记忆。不过好在,我身边还有所有爱我的家人。
二十二岁那年,父母要为我谈婚论嫁。
我心中没有如意郎君,对婚事也并不在意,便随口笑称,「阿父阿母为我挑选便好,我不求郎情妾意,只求门当户对便好。」
我的家世还算不错,父亲是前朝官员,母亲开珠宝铺子,也算有些积蓄和脸面,寻到的夫家自然也是仪表堂堂,芝兰玉树。
我们二人相识并无情爱,但他人老实本分,待我也是真心诚意的尊重和敬爱。
婚事便这样定下了。
选定门当户对的新郎后,我便同他一齐上山顶的庙堂前求姻缘。
即将与我成亲的男人站在身侧,眉眼弯弯,笑得温柔,「阿笙,你看这棵姻缘树上有好多祈愿红绸,我们也写吧。」
我点了点头,便拿起笔墨在红绸上撰写。
「愿我如星君如月,」
划去——
「愿得一心人,」
划去——
「只愿君心似我心,」
划去——
我正愁眉苦脸地思索着要写些什么,忽地听到未婚夫婿唤我过去。
「阿笙,你快来看......这红绸上,怎会如此之多......你的姓名?」
我微微一怔,顺着他的指尖看去。
祈愿树枝繁叶茂,分叉的树枝上,有粉色结花的枝条,而金边红绸的丝带如同点缀,在微风之下向着同一处飘荡起相似而流畅的弧度。
树上有成百上千条祈愿带。
竟有半数之上,都撰写着同一个名字,书写着同一个祈愿——
「愿阿笙此生,平安喜乐,岁岁长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