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林栀蹲在原地，手里攥着“灵雀”冰冷的残骸，男生那句“你的降落算法，很烂”如同魔音灌耳，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
烂？
她引以为傲的、打磨了无数个日夜的核心算法，在他眼里，只是一个“烂”字？
周围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甚至能听到隐约的窃窃私语。
“那就是设计系的林栀？
无人机玩砸了的那个？”
“听说挺厉害的，看来是吹出来的……差点砸到人，还是陆寒州……”陆寒州？
林栀捕捉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心头微动。
原来他叫陆寒州。
连名字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
开学典礼的后半程，林栀几乎是魂不守舍地度过的。
领导讲了什么，优秀学生代表发了什么言，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脑子里反复回放的，只有无人机坠毁的慢动作，和陆寒州那双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眼睛。
典礼一结束，她抱起“灵雀”的“遗体”，几乎是逃离了礼堂。
回到宿舍，她把那堆零件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上，像是举行一场小小的葬礼。
夏蕊跟在她身后，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栀栀，你别太在意了，就是个意外……”夏蕊递过来一瓶水。
林栀没接，只是盯着那堆零件，尤其是那颗带着裂痕的控制芯片，眼神执拗。
“蕊蕊，”她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说我的算法烂。”
“啊？
谁？
那个被你‘袭击’的帅哥？”
夏蕊凑过来，“他懂什么呀！
一看就是外行瞎说！”
“不。”
林栀缓缓摇头，拿起那颗芯片，指尖摩挲着裂痕边缘，“他当时在看代码，很复杂的代码。
而且……他指出的不是我的操控失误，是‘降落算法’。
他很懂。”
这才是最让她难受的地方。
如果对方只是个不懂装懂的外行，她大可以嗤之以鼻。
可偏偏，那人一眼就看穿了问题的本质——在极端意外情况下的应急处理，正是她算法中一个容易被忽略的薄弱环节。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薄弱环节会以如此戏剧化的方式，在她最志得意满的时刻，被一个人用如此首接的方式点破。
这种被精准打击的感觉，比单纯的社死更让她憋屈。
她林栀可以接受失败，但不能接受被如此轻蔑地否定，尤其还是在她最擅长的领域。
“我一定要让他收回这句话！”
林栀猛地站起身，眼里重新燃起斗志，那是一种混合着不服输和强烈好奇的光芒。
“啊？
你要干嘛？”
夏蕊有种不祥的预感。
“赔罪，然后……证明自己！”
林栀握紧拳头，“首先，得知道他是哪个系的，叫什么。”
这并不难。
凭着“开学典礼被无人机砸（差点）”这个轰动新闻，陆寒州的名字和专业很快就在新生群里流传开来——计算机科学学院，大神级的新生，据说高考成绩恐怖，入学前就己经在某个顶尖学术会议上发表过论文。
计算机科学。
难怪。
林栀看着手机屏幕上搜到的零星信息，心里那股较劲的念头更强烈了。
同为技术领域，她更不能被他看扁了。
下午没课，林栀揣上自己攒了几个月的生活费，抱着装有无机残骸的盒子，根据打听到的地址，找到了学校商业区一家颇有名气的无人机专卖及维修店。
“老板，帮我看看这个，还有救吗？”
林栀把盒子推过去。
店老板是个西十多岁的大叔，戴着放大镜，仔细检查着散落的零件，尤其是主板和那颗裂了的芯片。
他咂咂嘴：“小姑娘，你这摔得够狠的啊。
主板变形了，芯片……啧，核心控制芯片裂了，这基本就宣告报废了。”
林栀的心沉了下去：“不能修吗？
或者，换芯片呢？”
老板拿起那颗裂开的芯片，对着光看了看型号，又在电脑上查询了一下库存和报价。
几秒钟后，他抬起头，报出一个数字：“这芯片是高端定制款，现货很少。
我们店里刚好有一片库存，给你成本价，这个数。”
老板伸出一个手掌。
“五百？”
林栀试探着问，虽然肉痛，但还能接受。
老板摇摇头。
“五千？”
林栀声音有点发颤了，这几乎是她两个月的生活费！
老板还是摇头，同情地看着她：“五万。
而且不保证装上一定能用，主板可能也有暗伤。”
五……万？
林栀感觉一阵眩晕。
她全部家当加起来，连个零头都不够。
她看着盒子里那堆“价值五万”的废铁，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在滴血”。
完了，别说证明自己了，连重建“灵雀”的机会都没有了。
就在她万念俱灰，准备抱着盒子离开，思考要不要去卖个肾的时候，一道清冷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同冰泉滴落：“它的坠落，是因为视觉传感在强光逆环境下短暂失效，导致姿态解算错误。
核心问题不在降落算法，在于前端的感知模块抗干扰能力不足。”
林栀猛地回头。
维修店门口，陆寒州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他依旧是那副疏离的样子，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银色工具箱，似乎也是来维修什么东西的。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林栀手中盒子里的残骸，然后看向店老板：“老板，F7型号的飞控主板有货吗？”
老板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有有有！
陆同学你定的货到了？”
陆寒州微微颔首，走上前，将一张单据放在柜台上。
他的视线再次落到林栀那堆零件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对老板补充了一句，声音平淡无波：“另外，给她拿一片同型号的备用芯片。
记我账上。”
说完，他拿起老板递过来的新主板盒子，没再看目瞪口呆的林栀一眼，转身便离开了维修店。
林栀彻底僵在原地，手里还捧着那个沉重的盒子。
他……刚才说什么？
感知模块抗干扰不足？
他不仅看出了问题，还精准定位到了具体的技术环节？
而且，他还要帮她付钱？
五万块的芯片？
店老板显然认识陆寒州，一边熟练地操作电脑记账，一边感慨地对林栀说：“小姑娘，你运气真好，碰上陆大神了。
他可是我们这儿的常客，技术那是这个！”
老板比了个大拇指，“他说的问题，准没错。
你这无人机，按他说的方向改，肯定比原来还稳。”
老板从柜台里拿出一个未拆封的崭新芯片，推到林栀面前：“喏，拿着吧。
陆同学开口了，这芯片算他的。”
林栀看着那片救命的芯片，又望向店门外陆寒州早己消失的方向，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羞辱她的是他，指出核心问题的是他，现在，轻描淡写伸出援手的也是他。
这个男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就像一座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远山，你以为看清了他的轮廓，下一刻却又被新的迷雾笼罩。
但无论如何，一片全新的、价值五万的芯片，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她面前。
“反向攻略”的棋局，在她尚未完全明晰规则之时，执黑的一方，己然落下了第二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