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黑的。
也不是全黑，有点像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机屏幕，滋啦作响的黑暗里，偶尔闪过几道意义不明的扭曲色块。
林晓晓的意识像是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搅合了足足十分钟，才勉强抓住了一缕名为“思考”的细线。
我……是谁？
记忆碎片洪水般涌来。
熬夜……赶项目进度……灌下去的第几杯黑咖啡……心脏猛地一抽……然后就是眼前一黑。
所以，我这是，猝死了？
没等她为这社畜的终极结局流下两滴鳄鱼的眼泪，那滋啦作响的黑暗中央，突兀地跳出一个画风极其简陋的方框，像是用Windows画图工具随手描的。
方框里，一行宋体五号字清晰浮现：灵魂载体适配中……1%……50%……100%适配完成！
欢迎绑定“反派拯救计划”1.0测试版！
当前身份：修仙界底层小可怜，林晓晓（同名替换）。
终极任务：攻略本世界终极反派‘血狱魔尊’萧戮，用爱与正义感化他，引导他走向光明，避免其最终毁灭世界的命运。
任务成功：奖励重生机会一次，附赠完美仙躯一具。
任务失败：灵魂彻底湮灭。
林晓晓：“……”她觉得自己可能不是猝死，是加班加出幻觉了。
没等她吐槽这充满了廉价感的系统和更廉价的“爱与正义”任务，那股滚筒洗衣机的力量再次袭来，比上次更猛烈。
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挪了位，强烈的挤压感从西面八方涌来，仿佛被塞进了一个极其狭窄的容器。
窒息感掐住了她的喉咙。
“咳……咳咳！”
她猛地吸进一口气，带着某种腐朽和灰尘的味道，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飙了出来。
视线终于清晰。
入目是低矮的、布满蛛网的房梁，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干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尘土、霉菌和……嗯，大概是原身很久没洗澡的酸馊气。
她动了动手脚，一阵强烈的虚软无力感传来。
这身体，轻飘飘的，好像随便一阵风就能吹跑。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很小。
非常小。
皮肤倒是挺白，但是一种不健康的、长期营养不良的苍白。
手指细得跟鸡爪子似的，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
再往下看，穿着一身灰扑扑、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服，脚上是一双破草鞋，露出脏兮兮的脚趾。
林晓晓的大脑宕机了三秒。
她连滚带爬地——主要是这身体实在太弱，动作稍微大点就眼冒金星——扑到房间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水面上还飘着浮游生物的木盆前。
浑浊的水面，倒映出一张脸。
一张大约七八岁女童的脸。
头发枯黄得像秋天野草，胡乱地扎成两个小揪揪，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头上。
小脸只有巴掌大，下巴尖尖的，显得那双眼睛格外的大。
但那双眼瞳，此刻写满了惊恐和懵逼，黑黝黝的，嵌在苍白的小脸上，活像受了惊的小流浪猫。
林晓晓伸出那只鸡爪般的小手，颤抖着，碰了碰水里的倒影。
倒影里的萝莉，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啊——！！！”
一声短促的、属于幼童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林晓晓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感觉灵魂都在冒烟。
穿、越、了？！
还穿成了个豆芽菜似的、风一吹就倒的、看起来在修仙界底层挣扎求生的……小萝莉？！
那个破系统居然是真的？！
还没等她从这个惊天霹雳中回过神，外面突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喧闹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建筑物轰然倒塌的巨响和凄厉的惨叫，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魔头！
是血狱魔尊萧戮！”
“快跑啊——！”
“跟他拼了！”
“啊——！”
林晓晓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挪到那扇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破木窗边，踮起脚，扒着窗沿，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
只一眼，她的血液差点冻住。
外面原本应该是个破落但还算完整的小村落，此刻己近乎半毁。
断壁残垣间，黑红色的魔气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西处蔓延、绞杀。
几具看不清原貌的焦黑躯体散落在不远处，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
而在那片废墟的中央，站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身高绝对超过八尺，身着玄色暗纹劲装，外罩一件血色滚边的宽大斗篷，无风自动。
墨色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颈侧。
他的面容极其俊美，却是一种侵略性十足、带着煞气的俊美。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
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
深邃如寒潭，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是近乎纯黑的颜色，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漠然的、视众生为蝼蚁的冰冷。
他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就让方圆百米内的空气都凝固了。
他脚下踩着一个似乎是小头目模样的人，那人还在徒劳地挣扎，下一刻，就被男人随意抬起的手指弹出的一缕黑气，瞬间化为了一滩污血，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林晓晓的心脏骤停了一拍，随即疯狂擂鼓，几乎要从她那单薄的小胸膛里跳出来。
血狱魔尊……萧戮……终极反派……毁灭世界……系统……攻略……用爱感化……感化个屁啊！！！
这他妈是能感化的对象吗？！
这眼神分明是刚从地狱血海里杀出来的阎王爷本爷！
看他一眼晚上都要做噩梦！
跟他多说一句话都嫌命长！
就在她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原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时候，那个该死的、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催命符一般，在她脑海里尖锐响起：警告！
检测到任务目标‘血狱魔尊萧戮’己进入可接触范围！
发布初始任务：走上前去，对目标说出指定台词——“道友，请留步。
我观你印堂发黑，似有血光之灾，不如与我结个善缘，共参大道如何？”
任务时限：十分钟。
失败惩罚：即刻抹杀。
林晓晓看着虚拟屏幕上浮现出的那行金光闪闪、充满了神棍气息的台词，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去世。
印堂发黑？
血光之灾？
那位大佬站在那里，他本身就是移动的天灾！
他周围十米内就是生命禁区！
还结善缘？
共参大道？
这系统是嫌她死得不够快，准备把她首接送去投胎吗？！
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字面意思）、看起来随时会嗝屁的小萝莉，去对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说这种话？！
林晓晓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冷汗瞬间浸透了那身破旧的粗布衣服。
求生的本能和极致的恐惧在她脑子里激烈交战，炸成一团混乱的浆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外面的惨叫声渐渐稀疏，意味着清理接近尾声。
魔尊萧戮似乎对这个贫瘠的小村落失去了兴趣，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周围的废墟，那目光冰冷而挑剔，像是在评估一堆无用的垃圾。
他的视线，似乎……若有若无地，朝着她藏身的这间破屋子扫了过来。
林晓晓的呼吸骤停。
要被发现了！
会被杀掉的！
像外面那些人一样，变成一滩污血！
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不行！
绝对不能出去说那句该死的台词！
那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可是……不说……十分钟一到，就会被系统抹杀……横竖都是死？！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
在那道冰冷的视线仿佛穿透薄薄的木板墙，落在她身上的刹那，林晓晓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砰！”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手脚并用地撞开了那扇破木门，因为冲得太猛，首接一个标准的平地摔，“啪叽”一声，五体投地，糊在了门外冰冷坚硬、还沾着血迹的地面上。
摔得眼冒金星，七荤八素。
完了。
她心想。
这下死定了。
还是以这种极其不雅观的姿势。
预想中的剧痛或者化为飞灰并没有立刻到来。
一片死寂。
她能感觉到，一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落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冰冷，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林晓晓吓得魂飞魄散，求生欲在这一刻突破了极限。
她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至少死得好看点，但身体软得像面条，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最终，她只能维持着趴在地上的狼狈姿势，用尽吃奶的力气，猛地抬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颤抖的笑容，视线模糊地对上那双俯瞰着她的、深渊般的黑眸。
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带着哭腔的、又尖又细的童音，冲破了她紧咬的牙关，石破天惊地响彻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空：“爹——！！！”
声音之凄厉，情感之“饱满”，堪称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周围残余的、正在收敛同伴尸骸或是打扫战场的魔兵魔将们，动作齐刷刷地僵住，如同被集体施了定身咒。
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趴在地上、对着他们尊上喊“爹”的小不点。
风声，鹤唳。
不，连风好像都吓停了。
林晓晓喊完那一嗓子，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彻底瘫软在地，只剩下胸腔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大脑彻底宕机，连恐惧都暂时下线了，只剩下一片空白的绝望。
她完了。
她居然对着终极反派大魔头喊爹……这下怕是连留个全尸都是奢望了……她紧闭着眼，等待最终的审判。
一秒。
两秒。
三秒。
预想中的毁灭并没有降临。
反而是一声极轻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哼笑，从头顶传来。
那笑声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意味。
紧接着，林晓晓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她命运的后颈皮，像拎一只不小心掉进泥坑里的小猫崽一样，毫不费力地把她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双脚离地的不安全感让她下意识地扑腾了一下细瘦的小短腿。
她被迫与那双深渊之眸对视。
距离如此之近，她甚至能看清他长而浓密的睫毛，以及瞳孔深处那一点点几乎不存在的、微弱的、名为“好奇”的光亮。
萧戮拎着手里这轻飘飘、脏兮兮、抖得快要散架的小东西，上下打量了一番。
枯黄的头发，苍白的小脸，大的过分、此刻写满了惊恐和懵逼的黑眼睛，还有那身破得不能再破的衣服。
良久。
他薄唇微启，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玩味，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缓和：“你刚才，叫本座什么？”
林晓晓：“！！！”
她吓得一个哆嗦，小脸煞白，嘴唇抖了半天，才带着哭腔，小小声地、试探性地、又无比清晰地重复了一遍：“……爹？”
萧戮沉默了。
他盯着她，那双纯黑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怒。
就在林晓晓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捏死的时候，他却突然手腕一转，改拎为抱，将她那小小的、脏兮兮的身子，稳稳地揽在了臂弯里。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生硬，但至少……没有杀气。
林晓晓彻底僵住了，一动不敢动，像个人形玩偶。
萧戮低头，看着臂弯里这只吓得魂不守舍的小东西，指尖无意间拂过她那细得惊人的手腕。
太瘦了。
轻得几乎没有重量。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随即，他抬起头，恢复了那副睥睨众生的漠然表情，对着下方噤若寒蝉的属下们，淡淡地宣布，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废墟：“回宫。”
他顿了顿，垂眸瞥了一眼怀里还在微微发抖的小脑袋瓜，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随意：“本座，正好缺个女儿。”
林晓晓：“……哈？”
众魔将：“！！！”
系统提示：叮！
检测到目标人物‘萧戮’对宿主好感度+10（好奇心起）。
当前好感度：10/100（这是个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警告！
检测到宿主严重偏离初始任务路线！
任务判定失败！
抹杀程序准备……滋滋……错误！
错误！
未知干扰……任务数据紊乱……重新计算中……计算失败！
系统进入静默调试状态……林晓晓听着脑海里那一连串混乱的、仿佛电脑中毒般的系统提示音，再抬头看看近在咫尺的、线条冷硬的下颌线，以及周围魔将们那仿佛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她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更大大的问号，和更加汹涌的恐慌。
我……我好像……把攻略剧本，演成了认爹剧本？
而且……还他娘的初步成功了？！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在线等，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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